遥看珍珠倒卷帘——观水【完结】(5)

2019-06-13  作者|标签:观水

茶馆的门前架着一张芦棚,在这里喝茶的话,风清日丽和云卷云舒都尽收眼底,兴致好的、再沾些文墨的骚人们没准还会挤出几句五言七律来。但我却不喜欢这里,太阳直直的晒下来总是让我觉得不舒服。我喜欢在茅草屋里喝茶,一来是这里热闹,二来是可以到点听戏。

就像那架芦棚的风格一般,野茶馆里的戏也是简陋的。来这里喝茶的人不像城里那么多,茶老板当然也不会把整个戏班给你搬过来,不然弄个全角儿的大戏比划一下,老板几天的生意都白忙活了。所以能来这些野茶馆里演出的除了八角鼓、什不闲之类的说唱,就只有一些简单的戏曲了。通常就是那么两三个人,化好妆后,一人来上一段,唱完后就接着赶场走人。在野茶馆里听戏的最大不同就是这里没有舞台,那些戏子穿着行头在你身旁走来走去,声音听的也是真切。

我们那次兴许的上岸早了些,坐定喝茶,过了很久也没见唱戏的来“登台”。朋友几次三番的催促,店老板每次都要陪着笑说“快了”,“快了”。看着茶老板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差不多是全北京最差劲的茶馆伙计了。

第 3 章

随着一阵车马停住的声音,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小戏班姗姗来迟。店老板先是迎上去寒暄两句,问了问节目,然后就一路小跑的赶到草棚里,笑着说:“唱戏的来了,一会儿演出的是开年来最红火的《青霜剑》小段,稍等片刻,妆画好了就上。”

既然唱戏的已经来了,我们也就不必为此着急了,但我的好奇心却在这时候冒了出来。我放下茶杯,走向了另外一间草房——那里算是小戏班临时的后台。

我挑起门帘,正要走进去看看,差点和一个已经化好妆的花旦撞了一个满怀。那个花旦见我一副公子哥的打扮,慌忙施礼道歉。

虽然我知道他是个男人,但那甜润的声音还是让我十分惊讶。我笑着说:“我就是好奇来这里转转看。”

那个花旦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乡野村班,无足为奇。”

再见那张带妆的花旦脸时,我的心忍不住为这惊鸿一瞥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只见那细致入微的贴片之下,翘起的眉头,晶莹的眼珠,笔直的鼻梁,还有一双薄厚适中的嘴唇微微向下垂着,再搭配上那粉红的胭脂和白皙的面庞,活生生的一个绝色美旦。

他见我呆立在他的跟前,立刻笑着说:“先生若是要听戏,可去茶馆里稍等。”

我怔了一下,立刻挤出一些笑容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哦,一会儿就去,一会儿就去。”

这时,后台里的另外两个正在化妆的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我放下那道布帘,走回了茶馆,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

当那个花旦来到茶馆的时候,我的精神才又恢复了过来。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在眼前翩翩起舞,那流动着的色彩和翩跹中的妖娆让我如痴如醉。尽管他的唱腔略显稚嫩,但是字正腔圆之间无有雕琢显得格外可贵,再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细细品位也是百媚丛生。

茶馆里的人齐声喝彩,唱过之后,我的那两个朋友都给了一个小份儿,我摸了摸钱包,给了一个大份儿。

那个花旦吃惊的看了我一眼,连声道谢,然后迈着碎步走向了后台。

“在这种地方看戏用得着赏那么多?”那个旗人的朋友笑着问我。

“我喜欢。”我说完又站了起来,走向那间用做临时后台的草房。

这时留在茶馆里的,一个在拉胡琴,一个在唱戏,而后台里应该就剩下了刚刚下场的花旦了,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了一些紧张。

再一次,我挑起那道布帘,走了进去。

正在对着镜子卸妆的花旦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先生,您这是追到后台来听戏了?”

“对,刚才没听够。”我走到他的跟前。

“这里可不是听戏的地儿,您就不要拿我们这些乡下来的戏子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您若是喜欢,明天再来,我们还唱这一出《青霜剑》。只是我怕您会听厌。”

“不会厌,听一百次也不会厌。”

那个花旦对着镜子微微笑了笑,继续卸他的妆。

“想不想当角儿?”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

“吃我们这碗饭的,谁不想混个名头出来?只是出头之事好比登天。”

“我推荐你去我家的茶楼里去唱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请问贵茶楼是?”

“阜成门外沈家茶楼。”

“听说过。只是粗腔滥调入不得大雅之堂,我若到了那里,一定会是一个笑话。”

“去了你就知道,他们唱的没有你的好。”

“您是沈家的公子?”

“这个年头还谈什么公子,我是沈冲,平日里喜欢票个老生,师父赏了一个艺名叫‘连城’。你的名号呢?”

“我们这些小戏班讲究什么名号,我叫商君秋,师父看我长得白,就赏了个小号叫‘赛珍珠’。”

“赛珍珠,说的倒也贴切,我喜欢这个名字。”

“见笑了。”

我看他卸妆差不多了,又走到跟前看了看,那又是一张极其精致的脸,和那涂脂抹粉的花旦脸略有不同的是,这张脸上有着标致的五官,有着棱角分明的眉颧之骨,还有着一样妙不可言的微笑,那微笑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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