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顿道:“我没想到你失去了记忆,我以为你会做好一切准备。”
记忆中的那个人一直是走一步算百步,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地将自己曝露在满是荆棘的危险之下?可事实又证明算无遗策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胸口的疤痕就是证明。
这样一来,自己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要推翻重来了。
接下来,他什么都没说,手在宁亚的眼前轻轻一拂,宁亚感觉大脑瞬间停摆,困倦袭来,尽管不甘心,却熬不过睡意,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司顿慢慢地模糊,直到完全陷入黑暗中……
三十六根长柱支起的银白宫殿坐落在沙漠的中央。
烈日晒着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到处白花花的刺眼,仿佛浮着一层奶白色烟雾遮盖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也好。如果一个人临死之前还要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带着惊恐死去,那就太悲惨了。
似乎有人说过,人在临死前会回忆起很多难忘的场景,会想起最放不下的人,可是,他想到的只有水,水,水……饥渴已经将他折磨得连思考的功能也失去了。
他应该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哭泣,可惜,干涸的眼角挤不出一丁点儿的水元素。
目光涣散,眼前发黑。
从上次见司顿,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之所以说很长时间,是因为他发现这里没有夜晚,根本无法计算时间。现在,是他头一次睁着眼睛看到了黑暗。
但他明确的知道,这不是黑夜,而是他的生命唱响的离别终曲。
看来,光明女神终于收回荣光,将他拱手送给狞笑的死神。
黑暗中,似乎有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当他想要沉溺在温柔中长睡不醒时,那只手又用力地掐了下来。
一痛而醒。
黑暗破除。
天依旧是亮的,热的,让人绝望的。
一滴液体落在下唇与牙齿间,滚至舌尖,渗入舌苔干裂的纹路。
他喉结动了动。
很快,又是一滴落入,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如一束春雨,细碎而温柔地湿润着他岩石般僵硬的唇舌。
意识仍在神游,本能却已苏醒,只有点点滴滴,也是狼吞虎咽。
未几,“雨”渐停。
量不足,比求不得更残酷。
他抬手,凶狠地抓住欲走的身影。
“凶狠”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于对方看来,他的表现与摇尾乞怜差不多。
司顿停住脚步,矛盾地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宁亚,慢慢地伸出手指,将他的脸拨了过去。
因为宁亚失去记忆又失去神格,以致他的计划全军覆没,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不说,还因为暂停对朗赞的进攻而受到了其他神祗的怀疑和责难,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完全没有心情和时间思考与宁亚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曾经,他是很坚定执着地期待并等待宁亚归来,两人冰释前嫌,并肩作战。
然而,当这一切实现了一半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决心动摇了。
真的要一切归零,重头开始?
真的要相信再来一次他们会有好的结果?
司顿失去了答案。
“想要水和食物,就努力恢复记忆。”他用脚踢了踢宁亚的大腿。
宁亚呻吟一声,好似连眼睛都对不准焦距。
“这点苦都受不了,当初是怎么披荆斩棘,将众神世界杀到唯神世界的啊?”
……
愿光明女神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
宁亚头痛,他们学习的一定不是同一种语言,才会造成如今的沟通障碍。
刚刚那句话激起了司顿心头的恨意。他弯腰,用一根手指抬起宁亚的下巴,强迫他的视线与自己的相对:“如果真的想不起来,那就从……”他抓起宁亚的手指,从自己的左额慢慢地划到右嘴角,“这条疤痕开始吧。”
宁亚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脸。
他本是个让同性艳羡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但是从左额斜跨过整张脸的疤痕破坏了他的好相貌,加上他的红头发太过耀眼,愈发显得面色暗沉,使他看上去格外的狰狞凶狠。
尤其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宁亚惊惧地抽走了自己的手指。
司顿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掌心。
看到司顿隐忍的怒火,宁亚背脊升起一股冷意,突然就精神了些,内心又有些愧疚。
丑陋不是错,歧视丑陋才是。
他重新握住对方的手掌。
司顿身体一僵,盯着他的眼神如一头死了伴侣的三尾魔狼……宁亚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形容,但是眼前这个红发的男子的确让他感觉到了威胁,以及,淡淡的难过。
但很快,宁亚的注意力又被他的手吸引过去了——那是一只厚实宽大的手,长在一条粗壮结实的胳膊上,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它们的交接处——被称作手腕的位置,正有液体流淌下来。
大旱逢甘露。
竭力的他眼睛大放绿光,突然化作豹子,敏捷地扑过去,虔诚地捧住那只手,贪婪地吮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