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去哪里,总之不要跟朕回宫了。”赵祯冷笑数声:“你手段通天,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家产,光京里繁华地段的宅子就有三处,田地店铺不计其数,朕听闻你还娶了个老婆安置在宅子里头,这辈子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对你而言,朕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了,你我缘尽于此,往后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他抬脚踢开程如衣,大踏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如衣在地上滚了两滚,伏在那儿呆楞半晌,随后慢慢,慢慢地撑起了身子,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第84章
赵祯一行人与荣洛华道别后,便沿着官道打马离去,一路上各人神情俱是悻悻,他们没能接到齐天皇后,连这次来的原本目标——程如衣都给丢下了。
金刀卫首领生怕皇帝抑郁成结,沿途只是说些风土人情,走了将近十里地,众人转入一个小山坳,扒开枯枝树叶拖出一架马车来。
马车乃是赵祯离开上京时,从一名辽国富商手里高价买入,他派人事先将马车藏匿在此,自己则去破庙接人,本想用它载着齐天皇后跟程如衣回京,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齐湛,你跟了朕多久了?”赵祯手抚马车的横辕,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被问到的金刀卫明显一愣,紧接着抱拳下跪:“回皇上,四年了。”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赵祯闭了闭眼,两指在眉心轻轻按压,片刻后,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赐死——”
下一刻,金刀卫首领想也不想地出手,一掌拍向那人头顶百会穴。
齐湛早有防备,一个后空翻避开,口中还不忘大喊:“皇上,属下犯了何罪?”
“你作为朕的贴身侍卫,记恨程如衣打你耳光,故意引朕去听他们说话。”赵祯冷笑数声:“几时连朕的侍卫都那么大胆,敢算计起朕来了?”
外头那些原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的侍卫们,这时候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妄图左右圣意,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况且此人心思狭隘,要知道在宫里做事,随便哪个皇上的枕边人都是主子,平日里挨打挨骂那是家常便饭,如果个个都记仇,那每天也不用做旁的事,就光算计来算计去得了。
“齐湛,还不速速自裁。”金刀卫首领喝到:“皇上赐你一死,已是皇恩浩荡,不追究你的家人了。”
齐湛咬着牙一边舞刀一边后退,身边围攻而来的俱是昔日同僚,这近身侍卫一旦有了私心,在他们眼里就与叛徒无异了。
知道今日必死无疑,齐湛连砍数刀,逼退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卫,转身向首领抱拳,咬了咬下唇道:“属下自知犯下欺君之罪,有负大人所望,只是家中尚有老母幼弟,还望大人多加照看。”
见首领沉着脸点了点头,齐湛苦笑一声,举刀在颈间一横,霎时血溅五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众人默默地收殓了尸体,就地埋锅做饭。
赵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趴在车窗上看那渐落的夕阳,那名金刀卫首领慢慢走到车前,将手中刚烤好的猎物递过去,他是宫里的老人了,侍奉前后两位皇帝已有十多年,赵祯对程如衣的感情他看在眼里,一时感慨颇多。
“皇上,吃点东西吧!”见赵祯厌厌地转开了头,又道:“皇上您不用担心,派去保护的人传来消息,说程公公已经追上来了,这么多年过去,您离不开他,他也同样离不开您。”
“朕不是担心这个。”赵祯幽幽叹了口气:“朕比他大了六岁,整日里又忙于国事,他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将来必定会比朕活的长久,朕近来总是在想,依他这个性子,持宠而娇,口没遮拦的,万一将来朕先他而去,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护得住他?只怕最后要落个不得善终。”
金刀卫首领亦是轻叹着摇了摇头,程如衣天性如此,不知道这回吃点苦头能不能得到个教训。
九月秋雨连绵,赵祯一行车马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程如衣骑着毛驴就缀在他们后头七八丈开外,头上顶着一片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大叶子,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怜。
毛驴是从路边农夫手中买来的,脾气比人还大,程如衣一路上尽是跟它怄气。
自他三天前追上了赵祯的车马后,天就一直下着雨,衣服和怀里的干粮都被淋湿,也不敢停下来找个地方生火避雨,生怕一个转身车马就不见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追上来,只是觉得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当面向赵祯问清楚,兜兜转转七年了,若说没有分毫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报恩?依赖?信任?亦或是爱?他一介小倌出身的太监,这辈子还能拥有爱?
程如衣猛地打了个喷嚏,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烧,他抓起湿衣的下摆用力拧干。
身下的毛驴突然叫了起来,程如衣低头一看,原来拧干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把手上的水甩到了毛驴眼睛里,此刻那驴子眼睛红了一圈,鼻子里哼哧哼哧地喷着粗气,程如衣看得好笑,果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毛驴不干了,它“昂昂昂”地叫着人立了起来,程如衣一个没坐稳,登时给它掀了下来,滚到路边的水塘里,头上的叶子飞到了一边,身上滚得全是泥浆。
毛驴见主人如此惨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边“昂昂昂”地叫,一边四蹄撒欢,在路边的大小泥塘里胡乱踩踏,泥水溅得程如衣一头一脸。
程如衣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想要去抓那缰绳,毛驴反应也是相当敏捷,当即使出看家本领,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过了程如衣伸向缰绳的那一抓,紧接着甩了甩尾巴,一溜烟地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