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蓝怒极反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对一个孩子的名誉这么操心了?梓锡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不介意,他也不会介意的,劳烦大哥发照片的时候给重点部位打个码,我怕吓到孩子们。”
陆宗泽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似的,蔑笑道:“真是伉俪情深。”话头一转,又问:“那送一份给他父母呢?”
陈蓝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陆云生插了句,“事实上,早就寄出去了,前天就抵达了A市,只是没派送而已,不过你刚刚说不认,唔,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闲杂人等的指责不可怕,那亲人呢?梓锡,你会不会太自私了,你连他父母也要剥夺吗?”
陈蓝脸色发白,手都在抖,“谁允许你……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是你啊,我刚才问过你了。”陆宗泽笑道:“陈梓锡,我最后问你一遍,当年的金街杀人案,你是认还是不认?”
陆云生幽灵一样把手机屏幕放到他面前,那上面开了视频直播,画面上是一个人在窗边发愣,正是他家小片儿,偷拍的人明显在对面楼,一根狙击枪口突兀地出现在画面的一角,陈蓝瞳孔猛地骤缩。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一件完全不相干的旧事。
有一年下大雪,那天刚好是除夕,他从酒吧加完班回来,发现小片儿一个人穿着件衬衫蹲在他家门口,浑身冻得直哆嗦,看见他却好像又不怕冷似的,站起来,拽拽地递给他一个饭盒。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李爿恩还在闹逃学,他当时就愣了,没想到大过年的他会突然过来,赶紧把门打开让他进屋。
“你怎么来了,你家里人呢?”陈蓝把饭盒接过,发现还是热的。
李爿恩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一脸期待的样子。陈蓝会意,低头把饭盒打开,里面满满装了一盒饺子,码得整整齐齐。这孩子估计捂了一路,还冒着热气,大雪天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揣过来的,陈蓝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他是孤儿,无父无母,在这城市也没什么朋友,从小过年这件事就和他没多大关系,他也早就习惯了,从不去凑那个热闹,团年团年,有家人才叫团年,他和谁团啊。
“这是你做的?”陈蓝问他,直接上手拈起一个放进嘴里,不用等李爿恩回答他就知道,肯定是!饺子皮太厚了,里面的肉馅根本没熟。
“好吃。”陈蓝违心地竖起大拇指。
李爿恩这下绷不住了,孩子一样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才道明来意:“我来陪你过年。”
吃饺子,看春晚,放鞭炮,陈蓝小时候没干过的事,那天晚上全干了。李爿恩在暖气房里待得太久,不知道外面原来有这么冷,出门也没穿件外套,陈蓝怕他冻着,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他穿,李爿恩却不愿意,非要和他一人穿一半。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天台上,看远处的烟花一片片炸开。当新年的钟声随着漫天飘雪传来的时候,他望着李爿恩在雪中冻得通红的脸,后知后觉地明白,什么叫心动。
上天真的待他不薄,把这样好的人送到他身边,他们像家人一样,互相依靠,互相取暖。他常常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呢?怎么会有父母不喜欢这个孩子呢?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告诉自己,你要一直待在他身边,你一定要保护好他,照顾好他,让他一步步成长为一个成熟男人。
只是,窗台的薄荷不浇水,不知道还能不能扛到过年。
他放弃了,微微闭上眼:“我认。”
这话一说出口,对面两个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陆宗泽笑逐颜开,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我会尽量让你在里面的日子好过些的,听说你的胃才做了手术?很多东西吃不得吧?”
陈蓝像是主心骨被抽走的玩偶似的,被拍得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
陆云生满意地收回录音笔,跟在陆宗泽身后一起走了,错身时说:“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好好想想细节,看怎么跟他们说吧。”
等到已经走出陈蓝的视线范围,陆云生才转头问陆宗泽:“哥,这李爿恩就这么便宜他了?”
“几张照片足够这兔崽子受的了,”陆宗泽只是笑,“这件事你办得不错,一举两得。”
“不用我再找人收拾他?他要是出点事,陈梓锡应该挺心疼的吧。”
“不,我们要是出了手,风向就变了,他父母那边还是先不要得罪得好。”陆宗泽拒绝,“再说,有一种惩罚,比受外伤更难承受,你就等着看吧。”
……
陈蓝猛地从梦中惊醒,周围仍是漆黑一片,待了这么多天,他依然没有适应这种黑如墨染的环境,好像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一点希望都看不到。胃里疼得好像正被人生生拿刀狂戳一样,陈蓝痛苦地翻了个身,动作带响了脚镣,惊动了下铺的犯人,那人立即吼出来,伸脚踹上他的床板:“动个屁动!他妈找死啊!”
“对不起……”陈蓝虚弱道,身体蜷缩得更紧。
陆宗泽的“照顾”并不止是说说而已,他身体原本就没有好全,断了药之后,伤口又隐隐有复发的趋势,发到手的饭菜又干又硬不说,还全糊上了辣椒。为了保持体力,他只能挑一点米饭泡在热水里洗洗了再吃,即使如此,到了晚上还是疼痛难忍。
这两天有管事的发现他那点小聪明,连接热水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陈蓝只好减少进食,连着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走路的时候都觉得头阵阵发晕。
这里的重刑犯都要上手镣和脚镣,陈蓝的显然也被特殊照顾过了,比别人的粗大了一圈,原本白嫩的四肢硬是被磨出了一层血泡,走路干活的时候几乎迈不动腿,一动就锥心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