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少年,是谁?
我心里的人,又是谁?
……
几日后。
夜月白风清,水天共碧。
窗外数千灯火,如烟如梦。
自从尉迟长荷被杀后,风月楼的眼线从上到下换了个遍。现在的风月楼,不是火云阁的情报阁,只是云轻一个人的情报阁。
月色如水,小轩窗,正梳妆。
长流玉琴声。
修长白皙的手指从一根根琴弦上划过,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叮。
琴弦应声而断。
鲜红的血珠顺着指甲滑下来。
抚琴的男子不知为什么,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
门忽然缓缓的被推开。走进来了一个墨色长袍的英俊男子。脸色微红,眼神迷离,手中拿着一坛酒,摇摇晃晃走到方桌前坐下,继续拼命灌着自己。
“公子,怎么了?”云轻放下手中的琴走了过来。
抬头,看了看他,眼神忽而清澈,忽而迷茫,“把门关上,我有事问你。”许天恒醉道。
云轻转身去关门。听到了身后破空声,身形一侧,酒坛子摔到了墙上。
回头,望着眼前冲过来的身影,一脸的不可思议。
许天恒脸色冰冷,捏住了这张脸的下巴,火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功夫不错。你究竟是谁?”
“我……”
“或者说,云阁主,你来轩云国的目的是什么?”
那一瞬间,云轻忽然觉得如坠冰窖。
“公子,你怀疑我什么?”
许天恒眸色沉寂,加重了手上的力量,“我以为陪在我身边的柔弱小倌,是我儿时一见钟情的少年。却不想原来是火云阁暗藏最深的阁主,顶着方海尘的身份,凭借着如此相似的一张脸,故意接近我,究竟为了什么?”
“公子,我可有害过你?”云轻忽然笑的很苍白。
诡异的宁静。
“云轻是敌是友,公子心里有数。若说我顶着方海尘的身份,公子可以去查,云轻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我的母亲是召野国前贵妃方雨心,我的父亲,是召野国大内侍卫云毅白,这是不是真的。尉迟天宏屠我满门,云轻侥幸逃生,这些,又是不是真的。”
再没有了那种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打败的清冷坚毅。
许天恒哑口无言。
缓缓松了手,脸上有浓重的复杂的神色。
“若说我一直呆在公子身边,如果一开始真的是为了什么,那么现在,我只希望公子平安。”平淡如水的语气,却透着些许苍凉,一滴泪自云轻的眼角滑过。
晚风袭人,烛光跳跃。
许天恒的酒醒了大半,“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转身,狼狈而逃。
留下一个清瘦的身影,捂着心口,挂着泪痕,笑的无比苍凉。
离开了红满楼,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城外的一个庄子前。许天恒苦笑了一声,上前敲了敲门。
一个小童子探出头,用稚嫩的童声问了句,“你找谁?”
许天恒礼貌抱拳,“许天恒拜见无双丞相。”
小童子嘟了嘟嘴,“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片刻后,庄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将军?你怎么来了?”
湖光秋月两相和。
潭面有月无风。
厅堂内,丫鬟摆好了一桌酒菜。
如今的许天恒,也只能找这个陪自己征战无数的军师谈谈心。
叶无双为许天恒斟了一杯酒,语重心长道,“将军,你当真不该怀疑云轻公子。”
“我知道,可他是敌国的重要杀手。我……”许天恒思绪混乱,把酒一口喝下。
叶无双摇了摇头,“将军,从我们身陷火云阁开始,是云阁主救了我们。老侯爷的遗体,是云阁主找人送回。就连三年前的动乱,云阁主也是混到了左丞王的死士中,帮着我们大破宫门,杀了安如历,救了将军一命。将军一直把他当做方公子的替身,可是云阁主从不奢望从将军这得到什么。将军觉得他与方公子长得很像,便对云轻格外关注,可是将军您从没觉得,他只是云轻,您一直当他是方海尘。说到底,云轻为将军做了这么多,却是您负他啊。”叹了口气,那个关于云轻无法对许天恒说出口的秘密,还是由他自己想通了说吧。
许天恒竟是哑口无言。为什么呢,仅仅因为一直以为他是儿时遇到的少年,最后发现不是,就觉得是一种背叛吗?
可是云轻的确从未说过自己就是。
“还有一件事。”叶无双继续为许天恒倒酒。
已经醉了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光影模糊,心底凌乱。
“将军想过没,云轻公子和方公子怎会长得如此相像?”
尘非尘,雾非雾。
思索片刻……
“方雨心,方雨疏……”惊愕的抬起眼眸,许天恒看着叶无双,震惊无比,“云轻说过他的母亲是召野国前贵妃方雨心……”
原来……
吾多后时悔。
君亦见事迟。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还有个十多章就要大结局了。
可是,可是,可是
我实在写不下去了肿么办肿么办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无关风月
自那日一别,足足半个月概不见客。许天恒把自己往房间里一锁,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东西。
一方云秀丝帕,一把象牙小扇。
回想起第一次和他回忆起儿时老树下的画面,海尘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便是无从说起。一方秀着浮云落叶的丝帕,本就该猜到的。
他守护了自己这么多年。
其实他早就认识自己。
老树下。
古道旁。
金戈铁马。
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
却突然被闯到生命里来的另一个人,打破了一切。
先入为主,误把云轻当成了方海尘。
大错特错。
错的太彻底。
许天恒抬起头,看着门的方向,眼眸里浮现一丝迷茫。
海尘既是云轻,云轻却不是海尘。
海尘既是云轻,云轻却不是……
门外,随安拿着一盘饭菜敲门道,“公子,多少吃点吧。”
暗淡的眼眸里浮现了一丝光亮。
朝着门外的方向喊道,“随安,去置办点瓜果蔬菜回来吧,晚上我想招待一个贵客。”
外面的人一听,心头一喜。
自家公子不知为何,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四五天没有正经吃饭了。
随后道,“那公子快趁热把这些午饭吃了吧,您吃好了我就去买东西。”
许天恒招呼随安把饭菜放到书房里,便让他离开。
看了一眼眼前的饭菜,精致爽口,香气袭人。怎奈自己现在食不知味。
没管这些饭菜,站起来,走出侯府。
初冬的天气还不算太过寒冷。
街上行人如织。
前脚刚踏进红满楼,后脚就有个满身廉价胭脂味道的人拥过来,扭着胯部一步一个风情万种,“呦,许公子都多久没来啦,公子这回叫哪个姑娘呀?”
冷冷的表情没有一丝温度,“云轻呢?”
老鸨一脸难色,“哎呀,公子,您还不知道?半个月前云轻就给自己赎身啦。”随后附到许天恒耳边低语道,“亏我当初还以为捡到宝了,哪知这几年云轻在我这都没什么进项,本来他要走,妈妈我是不同意的,可谁成想,云轻原来那么厉害,几步挪动,把我楼里的仆人们打的落花流水,掐着我的脖子硬是赎了身。唉,可怜我亏了那么多医药费,还损坏了楼里那么多东西。这个小杂种,在我这混吃混喝这么多年,我供他吃供他穿,最后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正在絮叨之时,只感觉周围空气温度都下降了,老鸨侧头一看,许天恒脸色十分y-in郁。忽然拍了自己脸颊一下,“哎呦公子,瞧我这张嘴,瞎说什么呢!”
没理会这个满脸皱纹唾沫星横飞的老妈妈,转身离去。
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云轻,为何离去?
想和你说声道歉和谢谢,怕是也没这个机会了。
转身,一个满身落寞的身影走在街头。
流云一片片飘过,天很蓝。
风月楼最顶端的客房里,修长的手指随意推开小轩窗,那一刻,风很清澈。
恬淡安详的思绪,与楼下火热的气氛格格不入。低头,一个墨色长袍的人闯进了视线。
敛去了一身的骄傲纵横,像一个疲惫却无家可归的孩子,许天恒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云轻的眼眸里有一丝易碎的情绪流过。
公子,你的人生里,不该再有我了,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