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格里特点点头,“那么现在就去吧。”
“人家店老板回老家了,明年才开业。”王耀一只手搭在格里特的肩膀上。
“他是提前过春节吗?”格里特喊道,“让我们砸/了他家店!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王耀振臂高呼。
“劫富济贫!”格里特面对着他做相同的动作。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喊着,喊到最后王耀直接坐到地上,双手撑地:“不喊了!我们两个疯子!”格里特挨着他坐下,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cao场上没有什么人。
格里特说,想哭就哭。
王耀头抵着格里特的肩膀,朦胧地说:“格里特,你长这么高干嘛?长这么高是等着被雷劈吗?”
“你消停一会儿,我们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你哭一会儿,我坐一会儿不好吗?”格里特弹弹王耀的马尾,“我说真的,到时候教务处检查仪容仪表,你又打算装成娇娘?”
“打完排球我就剪掉。”
格里特取下王耀扎头发的橡皮圈,又把王耀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是时候该剪了。”格里特看着仪容不整的王耀,满意的笑道。
很久很久以前,王耀在某本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杂志上看见过一篇小说,题目叫我的安东。主人公是国王的掌上明珠,整个王国最美丽聪颖的姑娘,安东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在主人公登上王位的那一天,安东来向她告别,离开王国去了遥远的大Cao原。主人公年老之时,想起了安东,于是不顾一切的去找他,结尾是两人合葬在了一起。尽管编者再三强调这是一种超乎一切的亲情,可是王耀想,难道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就不能得到她的爱吗?
如今想来,或许是一种隐秘的俄狄浦斯情结。
王耀认识了几个安东尼奥班上的同学,再通过他们的QQ空间进入安东的空间,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变态,真的很变态。安东尼奥最新一次的使用记录已经是去年年初,好像是感冒了,王耀又仔细看了他的留言板,并没有罗维诺的留言。
他又在说说上看见有人发了安东尼奥的照片,上面标明着“憔悴的安东尼奥,真是老了好多师附竞争压力也忒大了点wwww,不过安东和自己的XX在一起了哦~”
照片上安东尼奥和一个人一起惊诧的回头。
他还是笑得热烈,然而又透露出了疲惫和冷漠。
另一个人不是罗维诺。
就算不是罗维诺,也轮不到我。
此后的时间,王耀只是偶尔看看,学业一忙,常常忘了,到最后,他把那个赘余的地址删掉了,这天天气很好,比有日晕的那天还要好,晴朗,万里无云,前一天刚刚下过雨。
王耀曾经尝试着去谈一场符合旁人眼光的恋爱,对象却说自己完全忍受不了王耀坟墓一样的严肃冷漠,在自习室里,王耀觉得那个可怜的姑娘几乎要跪下来求自己放她一条生路。
“樱,你知道祝英台是怎么变成蝴蝶的吗?”迎着所有探寻的目光,王耀摸着自己短得可怜的头发,开口道,“她是跳进了一个坟墓里才变成了一只蝴蝶。”
樱哑口无言。
“但是祝英台是心甘情愿跳进梁山伯的坟墓里的,所以你有被活埋的感觉我还真是感到遗憾,”王耀的掌心轻轻摩擦着樱的面孔,他的手指却没有碰到分毫,“我只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情,把格里特喊过来,我和他约好了一点在自习室见,他到现在还没来。”
“所以我才觉得你难以忍受,王耀,”樱皱起眉头,“一遇到什么事情,你就叫格里特来,你到底是和我谈恋爱还是在和格里特谈?”
王耀快速誊抄笔记,在把电学部分的错题整理完了以后,他才合上笔盖,说道:“我脚踏两只船,你自动退出了,就不用我费心去选了。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的话在x_ing别和相貌上来回挣扎太难受了……哦,你是属于x_ing别优势,格里特属于相貌优势。”
樱跺跺脚,扭头跑开了。
王耀想起一年前的梦中,向屋内飘飞的窗帘。
“王耀,让你久等了,师附的中秋晚会你要去吗?”格里特进来的时候还是吸引了一干学妹的目光,王耀转着笔,冷笑一声。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格里特同学,我们已经高三了。”
“王耀,别告诉我你到了高三就成功的由人类退化到了非人类。”格里特挨着王耀坐下,顺手揉揉王耀的头发。
“亲爱的,是进化。”
“请,再讲一次?”格里特看着王耀的眼睛,王耀将目光投到面前的习题上。
“是进化。”正好有这么一个生物填空。
“我是说前半句。”格里特凑过来,表情极尽猥琐。
王耀微笑:“上双引号。”
“去吗?”
“不去。”
王耀空闲的手被格里特用力捏了捏。
虽然说不去,但是王耀在面前开过一辆136路的时候,微微一愣,腿不听使唤似的跟着跑到了车站,司机像是没有看到他,开了下门又立马合上,王耀只站在车位,没有冲着公交车喊,也没有尝试着再往前冲刺一番。
他看见靠后窗户坐着的女孩儿身上的师附校服,没由来的一阵凉意侵袭心头。
入秋后这座城市已经冷得像是冬天,寒潮比往年来得凶猛,喇叭花缠绕着铁艺栏杆,五颜六色,即使是树木,也依旧怀抱深浅不一的绿。王耀独自在站台上徘徊,他抬眉却发现灰冷色的调子仅仅是他脚下的这一块而已。还在两年前的时候,丁马克和他一同挤公交车回家,他们无意中谈论到安东尼奥。
“他的字好看得就像画画一样,我是指幼儿园小朋友画的那种画,”丁马克大大咧咧地揽过王耀的肩头,“抄他的作业简直就是种折磨,每次一抄都会被立马抓出来。”
王耀不置可否的笑笑,回过头去看见安东尼奥正背着书包朝着这辆公交车冲刺而来。
“说曹cao,曹cao就到。”
王耀和丁马克一同看向窗外,车里的人很多,所以王耀并不担心安东尼奥看见自己,他一向是一滴面目模糊的尘埃,丁马克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看,我敢说他肯定赶不上这辆车。”
“如果他保持这个速度,肯定能冲过来。”
丁马克揉揉自己的太阳x_u_e:“他肯定保持不了。”
安东尼奥从单肩包里摸出车卡,但是他的速度还是很快,王耀发出得意的啧啧声,正想着要用什么话打压一下丁马克的气焰,却在回眸时看见车下的安东尼奥停住了脚,缓缓的,微笑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了模样,柔和,温暖,好像王耀第一次见到安东尼奥时他怀抱着篮球,和他说“谢谢”时嘴角洋溢起来的弧度。
门关上了,司机发动引擎,安东尼奥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可他不着急,就站在站台上,用那样的微笑看着王耀。王耀突然想跳下车去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他的脑海中反复只有喜欢这个词,语句变得贫乏干涩。
“他本来可以冲上来的,按照你的理论,”丁马克皱着眉头,“不过他似乎是看见了我们两个才放慢速度的,啊,算了,真没意思。”
王耀想说,我希望他只看见了我。
可惜丁马克的发型过度张扬,让他不好开口。
“我喜欢你,安东尼奥。”
王耀望着满眼夺目而萧瑟的绿,心里又被什么他难以掌控的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随时都会流淌出来一样,他轻声呢喃,行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普通高中生的。
他肆意地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八年来一直想都不敢想的事,八年来一直说都不敢说的话。
王耀听到七点钟的铃响了,他迟疑了一会儿,顺着来的路慢慢往回走,小花园里一只猫躺在花丛里,神情慵懒。周围的喧嚣声好像渐渐远了,王耀脑子里嗡嗡的响,他摸摸自己的脸,全部是泪水,便不可抑制的蹲下来,强行压住随时可以冲出的抽噎声。
“王耀,这是第八年了。”他对自己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下子他彻底清醒了,随便扯了片叶子擦擦脸上的泪水,又不顾猫的激烈反抗强行将它抱到怀里,等到人跑近了,抬头一看是亚瑟。
亚瑟眯着眼仔细看了好久,才说:“王耀,你是摔了一跤?”
“是你摔了一跤然后污蔑我吧?”王耀盯着他。
“……那你这一脸泥沙?”
“猫舔的。”
“舔回去,捍卫你作为人类的尊严。”
王耀回头瞪了来人一眼:“你舔!”
稀稀疏疏的月光洒在格里特的脸上,他发出干脆的笑声,风中听着却是寂寥又讽刺,他拉住王耀的衣服往水池方向走,猫也就从王耀的怀里跳了出来,他把王耀的头按到水龙头下面,哗啦啦开了水冲,王耀并不挣扎,任凭格里特像是要把他的脸扯下来一样的替他洗去泥沙。
王耀看着月亮的时候,只觉得光线是这样的刺眼。
格里特刮刮王耀的鼻子,他的手指上粘到了一滴水珠,他们的影子交叠着,食堂黑洞洞的y-in霾就像巨大的礁石。附近的几株桉树习习地吟叹,它们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黑暗中似乎是一张张沉默的侧脸,格里特朝水池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