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盯着我看啊,我会害羞的,”被盯着看的少年,脸上微微发红,小声地说着,“把我放下来嘛,别老是拎衣领,你不嫌重吗?”
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他想自己应该是笑了起来,不顾少年一下呆愣住的傻兮兮模样,改成将其抱起来放在膝上,摩挲着对方尖削的下巴,唤道:“瑶重……”
一对小小的尖耳从棕紫长发里露出来,像是含苞花蕾的尖角,红艳艳的。
少年犹豫了半天,应了一声,“嗯……不要把我当女孩子,我很讨厌裙子的。”
多多少少,少年也能感应到一些他的情绪。既然当成小姑娘不行,那就当成小猫儿好了。他随意地用指尖刮了刮少年的下颚。
被逗弄的少年抓住了他的手,有些羞恼地咬了一口,“也不许把我当成猫。”
那可真是可惜。如果有一只像你的小猫,该是多么有趣。他这么想着,指尖被咬的麻痒感还残留着,忍不住想要再让少年伸出舌头舔一舔。
不过再这样逗弄下去大概是要不理自己很久了。一手支着头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抚过少年棕紫相间的长发。
偷偷看了很久的少年微微倾身,靠近正在闭目假寐的他,低声说:“我一直,都在这里陪你好不好?化云化雪,永远都在你身边。”
在说什么可笑的话呢,那些不过是无聊骗小孩子的故事而已。
勾起少年的下颚,他道:“你当然只能在吾的身边,天道想动你,还需问过吾同不同意。”
除了自己亲手毁灭以外,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动他的所有物半分。
少年又是那样愣愣地望着他,良久,细眸弯着,笑了起来。
“那……说定了,永远都在你身边。”
含苞的莲花摇曳在冷冽的雪水里,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清幽香气迷离在鼻间。
神,再次睁开双目。
陌生的房间里,沉脑的苦冷香气弥漫着,薄紫的床幔轻摇。他坐起身来,无数的银发像是潺潺流淌在月下的溪水,一些是他的,另一些则是——
掀翻成红浪的锦被,月夜下交缠的肢体,痴缠在黑发间的银白,流光溢彩的苍碧树下……或羞怯,或专注,或悲伤的眼神。
银发的青年靠着床栏疲惫地睡去,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长睫不安地颤动着。他静静看了许久许久,仿佛下一刻,那个紫眸的少年就在面前,对他笑。
遥重。第一次,他默念了那个名字。上一次涌出这样情感的时候,还是在那座雪峰上,木屋的篝火燃烧着,他走上去抱紧了坐在床上的凤遥重。
一刹那间,天地洪荒,无可阻止。
他忆起了那个未来的梦,无可挽留在指尖消散的云气,还有凋零的花瓣,如半掩在青年侧颜,垂落而下的长发。
世间色相万般,独此一色,染遍心海,生花千重,摇曳动人。
他将那一身萦绕青莲冷香的身躯拥入怀中,忽然被搂住的青年迷蒙地半睁开眼,琼金映出苍蓝,一个吻贴在了苍白干裂的唇上。
“你答应过吾的,永远都在吾身边,不会离开。”
这句话响起在凤遥重倦怠的意识里时,他还以为将自己抱紧的不过是久远时的一个幻影。
众生轮回的记忆总是趁他疲惫不堪地睡去后,一次次碾压过脆弱的意识,直到最近,凤遥重开始害怕,会不会哪一天醒来时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了。
是幻影?还是曾经遥不可及的奢望?抱紧自己的这份温暖太过真实,温柔得容不了半点抗拒。
睁开眼看清时,凤遥重没有见到黑发魔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与自己一样的金蓝异色,还有交绕散落在月金色锦被上的缕缕银发,已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你,”凤遥重愕然,不确定地伸出手去触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那一箭……”
白发的神祇低头看向被那一箭伤到的胸口处,责备道:“当时为何要站在原地不避开?”
凤遥重愣住片刻,苦笑一声,没有丝毫掩饰,直言道:“那一箭,本来就是救我的啊……”
言罢,从对方怀中坐起身,将袖袍撩开——狰狞突兀的黑纹缠满在白皙的手臂上,一路没尽肩膀处。
弃天帝定定地看了许久,最后轻轻握住凤遥重的手腕,重新将挽起的袖袍放下,遮住了那道道触目惊心的黑纹,然后微微松开了环在青年腰间的手。不久之前还嫌过于瘦削的身躯又清减了许多,更莫说那黑纹现在已经布满在凤遥重的身上,只怕稍稍用力,就会疼痛难忍。
这是业力的反噬。之前他也曾为凤遥重暂时以魔龙之气压抑住,没想到重新爆发得如此之快。
摩挲着青年纤长冷白的手指,忽隐忽现的黑纹就像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一样,若有隐痛。弃天帝陷入沉思之中回忆着过往岁月里关于那个种族的传说,最后问:“吾睡了多久了?”
“三个时辰,”凤遥重打量着一头黑发化作银雪光华的魔神,总是觉得,尽管记忆毫无差错,可似乎有些地方变了,“你……为什么不问那一箭的事了?”
“长天羽神族的气息,渡业除魔之物。创世之初,四方征战诸天魔王时,他们锻造了不少这类圣物,”弃天帝说着,抚上青年不见血色的苍白侧脸,“你要用它,也该先同吾讲,难道忘了自己的本质?”
那你呢?凤遥重望着眼前神情淡然不变,目光中蕴藏着一丝温柔的神明,恍惚记起许久前那个在傲峰上忽然抱紧自己的少年。
那时,象征意识寄体的双目也曾变作现在这样,虽然十分短暂,却好像很久之前在六天之界上时也见过几次。
“那一箭,对你可有什么影响?”凤遥重低声问着,指尖挑起弃天帝胸前的一缕发丝,刻意提醒道,“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匀长有力的手交握在指间,不待凤遥重反应过来,温热的触感落在额间,像是安抚似地,反反复复地亲昵吻着,好像怎么都不愿停下,过了半晌,才道:“魔龙之躯是吾魔道化身,区区一支圣箭,不足为碍。”
除了外形以外,连x_ing格也变了。凤遥重被对方这番忽然亲昵缠绵的举动给弄得一时不知所措,本想问弃天帝有没有看出那一箭是谁s_h_è 出的,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但魔龙之躯的灼热感仍能透过衣料感受到。
连落在额间的吻,也是真实的。是知道他身上痛着,环在腰间的手臂也没有像往日那样用力。那双不久前还漠然无情的眼睛此刻专注地看着他,金色也好,蓝色也好,映着的都是他的影子。
细致的吻从眉心沿着向下,最后落在唇上,如同爱护着什么珍贵秘宝。
低沉的声音像是哄孩子一样:“乖遥重,把眼睛闭上。”
从未奢求过这样的对待。凤遥重无法不去回应对方,但闭着眼睛,既看不到弃天帝的脸,又会不争气地让眼泪流得更快些了。
双唇被含在一片s-hi热间,炽热的魔气缓缓渡了进来。
伏婴师走进地羽之宫的内间里,想问一直看顾魔龙之灵的少君究竟情况如何了。没想过隔着重重的薄纱帘幔,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
背对着他的是魔皇所用的化身,一头皎洁的银发披散着,正拥吻着靠在床栏边的少君。
青年半闭着的眼角处闪着泪光,却毫无抗拒之意,反倒伸出手回抱住了对方。
伏婴师只匆匆看了这一眼就退了出来,最后听见里面的魔皇对少君说:“你一夜未眠,待休息好了,吾再带你回火焰魔城。”
之后隐隐约约传出的话,便听不太清了。
这应该是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得好。伏婴师想起之前与魔皇商议降世一事时,自己还提议是否考虑用少君之身,如今想来,当时魔皇只是冷冷瞥自己一眼却没有责罚真是万幸。
原以为火焰魔城那边近日流传的谣言不过是些魔者看多了朱闻挽月写的不良书籍产生的无聊脑补而已。毕竟,伏婴师从未见过弃天帝会对人间的什么事物产生兴趣。但今日看来,若是少君,好像也能说得通。
之前听补剑缺说魔皇为了将少君的魂体带回来不惜亲自出马,闹出许多事端,后来又刻意用了魔龙之灵作为化身时刻不离少君身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真正见到的这一日,伏婴师反倒有点担心自己这个当属下的了。
那天他还提议让少君考虑有无心仪之人,尽早娶妻生子,好延续圣魔元胎的血脉。本来也是为魔皇降世作准备,但如今看来,是断然不能再提了。
那么,昨日商议的魔皇再临一事,还是等魔皇将少君送回火焰之城后再谈吧。至少,他是要做好等上很久后,魔皇大人才会再想起该考虑这件事的准备了。
而在那之前,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伏婴师从袖中抽出一张已经破损的符纸,颇为寻味地用指腹摩挲片刻,“现在才解开吾的追踪之术,孤月,你还是慢了一步啊……不过,你为什么会选择去青埂冷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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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冷峰。
朱闻挽月从来没有感觉魔生有这么尴尬的一刻。对面墨蓝衣衫的道长十分客气地跟她寒暄着,身边围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个叫非恩,一个叫非妙,从气息来看不是人族。
她和这位叫做墨尘音的道长,曾经远远见过一面,还是在陪凤遥重外出给故友扫墓的时候。但这个名字,朱闻挽月是很早就知道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