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伤势的手法可谓熟练,不仅止住了出血,还用生丝缕系的方法缝合了伤口。
至于昏迷前已经失去知觉的右手,当他撩起袖口察看时,不出所料,血红的咒文盘布其上,像是镂刻一般陷入血r_ou_之中,只要稍微触碰,咒文就会像一条缠绕猎物的蛇,产生紧勒窒息般的疼痛。
放下右臂卷起的袖袍,伏婴师扫视了房间陈设一眼,发现门不过是虚掩着,便从床上下来,还未走到门口,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两道逆光的人影站在门口。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啊,醒了,我去告诉挽月姑娘他们。”
另一个少年声音道:“伤成那样,还醒这么快……”
那个要去找人来的少年又退回半步:“不过,就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赭道长他们连绑都不绑一下。算了,还是我看着,你去找大家来吧。”
“你忘了,有那个禁魔血咒在身,他连海波浪都走不出去的。”
一边说着,两个少年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年留了下来,另一个和尚打扮的少年便往外去了。
伏婴师很快回忆了落日飘迹曾提到的有关情报,便对那个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少年道:“天Cao二十六?”
叼着狗尾巴Cao的少年剑客挑了挑眉:“你们异度魔界的情报果然很厉害啊。”
身处敌营的咒术师毫无已成俘虏的惧怕,挂着一如既往似笑非笑的表情,将就着屋子里还算干净的木椅坐了下来。
伏婴师敢肯定,朱闻挽月在处理伤口的时候,除了最基本的清理创面,连一点加快愈合的伤药都没有涂。别说这些,没有把他五花大绑的捆在柱子上就算留情了。
反正禁魔血咒在身,朱闻挽月大可自信,骄傲如斯的伏婴师从此不过是她掌中的提线木偶而已。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应是当日那身黑裙在大战中被血染透了的缘故,换了一套水绿色襦裙的女子站在桌边,没有了那层黑纱遮面,露出的脸上神色漠然。
“让吾猜一猜,留一个有用的俘虏能换取的最大筹码,”伏婴师见她许久不开口,便道,“另外半册万血邪箓吗?”
朱闻挽月只是缓缓拉过另一把木椅隔着木桌坐了下来,然后食指指节叩在了桌上,轻轻一声,却令对面的咒术师神色一变。
“你们慢慢聊,我去找如月和赭道长他们了。”天Cao二十六总觉得这两个魔之间相处诡异,朱闻挽月虽一直面无表情,但略显昏暗的室内光线下,那嘴角隐隐约约总是挂着笑意似的,配合她苍白冰冷的容色,莫名渗人。
当天Cao二十六走出小屋几步,听到内中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痛哼。不用猜也知道,那张从下半边看起来就应该俊秀不凡的脸,此刻已被咒文所折磨得扭曲不堪。
万血邪箓,万血邪箓。这么一本棘手的东西,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难道非要如月的命?
天Cao二十六想到这里立刻摇了摇头,不远处的树下,赭杉军正拿着那本邪箓同叶长生说着什么,一旁的墨尘音不时颔首。
等他近了才听到赭杉军的话:“……当年将宗主将这半册邪箓交给吾时曾提到了大师,言说待战局缓和,一定要去万圣岩拜访大师。”
少年僧者盯着那本邪箓看了半晌,像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难题,皱紧眉关思考起来,神情煞是严肃:“这个……”
又挠了挠头:“这本书……”
弯着腰看那本书的背面半刻,直起身来,对同样表情严肃的赭杉军道:“小僧不记得了。”
这么一番举动,让一直关注的如月影不禁笑了出来,连墨尘音也别过头去,不住摇首。
见如月影笑起来的样子,天Cao二十六愣了愣,走到一旁,小声叫了“如月”,明月似皎然无暇的美人看向他,长睫微动。
如月影道:“长生小师父莫急,毕竟赭道长所提已是轮回前尘,一时想不起来也是自然的。”
少年僧者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全然没有应该有的一点焦虑,看起来还是如往常一样轻松,不仅如此,他还转过去对拿着邪箓,内心忧虑的赭杉军煞有介事地安慰了一番。
天Cao二十六这下总算是服了这个自称万圣岩门口扫地的长生小师父了,亏得是这两位道长脾气好,换作那天一看就不好惹的紫荆衣道长,这时候怕是云天极刃都□□了。
回忆起那天的战况,天Cao二十六更加坚定了要拜赭杉军为师的念头,但几番思量,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当他又要开始苦思冥想理由时,如月影忽然对他道:“小Cao,吾想休息了。”
“休息?这么早?如月,老年人的生活也不用这么……”天Cao二十六望着上方还未西沉的白日,还未说完,身旁的如月影便靠在了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一种不安忽然涌上心头。天Cao二十六试探唤了几声,却怎么也叫不醒沉睡的如月影。
这时,还正在与赭杉军开玩笑的少年僧者与墨尘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后者极快地走了上来,只是默念一句道门术法口诀,便看出了端倪。
墨尘音沉声道:“是入梦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久违恢复周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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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风尘:你是不是傻?
伏婴:你才傻。
挽月:看看,还是我笑到最后了吧?
☆、第五十八章
“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师父之前再三叮嘱过,不能太过靠近外围的森林。”
“师父,师父,你就知道听她的。我不管,我就要去看个究竟。伏婴,我们走。”
“公主,小心脚下。”
“小妹……”
朝露之城外围的森林联通着异度魔界以外的空间,属于时空交错之处,因此难免会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又或是不同常理的动物。
幽暗的树林里,走在前面的小女孩紧紧抓着少年的手,明明害怕,却还要瞪着眼睛,不服输地望着前方深邃莫测的林间小道。
忽然,她松开了手,独自快步往那黑暗深处走去,当他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拉住小女孩时,眼前已经变了景象。
一张今生绝不会忘记的脸。只有他不会错认的脸。
少年对他道:“伏婴,吾有件事想拜托你。”
感觉到脸上的面具不再,不由以手掩面,伏婴师埋下头,笑了起来。
喉间的腥甜又一次涌上,原本自嘲的笑变为剧烈的咳嗽,让昏沉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
朱闻挽月的声音近在咫尺:“你们打算如何打开另外半本万血邪箓?”
这不是一个质问,而是通过他身上的禁魔血咒来达到命令的目的。
话音刚落,本已痛觉麻木的右臂再次传来锥心之痛,与此同时,脑顶如同刺入一根烧红的铁针,在里面不停搅弄。半刻不到,垂下头的咒术师从牙关里挤出一字一句:“无罪之人……如果吾失败……那就是识界……夏雪河童……曼无歆……入梦之术。”
最后颓力似的弯下腰:“取他魂魄。”
嘴里浓重的铁锈味始终挥之不去,不仅如此,胸前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他从未如此狼狈过,除了年少时第一次踏足道魔大战的战场,哪一次不是将他人生死cao纵于鼓掌之中?伏婴师低声笑起来,他既是笑自己自得业果,也是笑朱闻挽月这样折磨的手法,真是与自己如出一辙。
片刻之后,那股强大的意志力消散了。一滴汗珠从苍白尖削的下颌滴落,咒术师缓缓抬起头,目中所见,是已经站到他面前,挡住窗棂外斜照入光线的女子。
她冷漠的神情,并非是看待一个仇者,倒有几分像是一个人族看着魔族的陌生感。明艳的水绿色穿在她身上,有些不合时宜,自当年道魔大战后就失了生气被埋葬在终日的素黑中,现在突然又重新萌发,看起来太过于不真实。
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伏婴师胸前渗血的绷带处又移开,朱闻挽月追问道:“如何前往识界?”
“你们来不及了,”牢牢抓住木椅的扶手,伏婴师道,“万血邪箓的开启,势在必行。”
意外的是,这一次朱闻挽月没有动怒的迹象,扶在伏婴师椅背上的手松开,冰冷的手背徐徐划过他的下颌,声音轻柔:“你可知道,禁魔血咒也对意识同样起效?”
伏婴师严声道:“孤月,如果吾是你,就不会这样冒险。”
她似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现在我们谁在谁的手上,谁又决定着谁的生死?与其担心吾,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如果你换不到万血邪箓,还有留下的价值吗?”
方才说完,小屋的门便被推开了。神色严峻的赭杉军径直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那个最初见到的少年僧者,饶有兴趣地看着伏婴师。
少年僧者问:“挽月姑娘审得如何?”
朱闻挽月答道:“在识界,施术者是夏雪河童或者曼无歆。”
思索片刻,赭杉军道:“先前吾为取回道魔大战时落入识界的紫霞之涛,曾与苍一同前往,内中变幻莫测,乃是人的意识汇集之所,若非有苍在一旁引导,绝难顺利寻回紫霞之涛,嗯,详情听说……”
尽管有伏婴师在一旁,赭杉军也丝毫不在意,回忆起之前与识界接触的事,还有几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