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妖姬顺着凤遥重指的方向看去,怔立许久之后,又重新看向青年漆黑如幽夜的眼睛。
凤遥重知道她明白了,“早点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她仍放不下心来。照她之前诊过的时间来算,也差不多将近了,但这时候却要她提前离开,留凤遥重一个人在这偌大空荡的宫殿里,就算弃天帝真的有一点在乎,又能有多少。可是她也知道,以青年的x_ing格,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至少,还能再照顾几天。五色妖姬最终点头答应了,走上前为青年挽起那一头披散着的灰白长发,还是如之前每日一样为他梳理起来。
“五色,你替吾换衣服的时候是不是……”
五色妖姬一听就摇头,“没有的事,是魔皇换的。”
她一直都在外殿里等着,不敢到内室里去,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过了许久,弃天帝的声音忽然传来叫她拿一套内衫送到内室的屏风外,她就去了,然后又退了出来。
坐在铜镜前的青年只是若有所思:“他……换的吗?”
他醒来时,以为还在对方的怀里,后来才发现是因为披着的玄黑大氅上满是神的气息,手里还攥着那串青玉珠子。
仿佛是有那样一段回忆,推进他手里的珠链,罩在身上的黑氅,还有什么呢?
那天发生的事他再也回想不起来了,除非有一天弃天帝会告诉他,又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感觉两对都莫名甜(你们又要说我甜点低我知道了,所以我炖了r_ou_自己吃掉了【抱着吃干净的碗跑走)
正色,考虑接受度不高所以大家自行脑补。
华颜无道的便当,嗯,还是可以吐一吐。
私心喜欢伏月相处的模式。
感觉年末不适合更新(?)考虑春节前把后面章节一起放出来,大家随缘看吧。
P.S. 不要再一直问我BE还是HE了
☆、第六十二章(大结局上)
神州之乱过去没有两三年,史波浪又见过一次来黑狗养生堂拜访他义父的那位姑娘。一方面是关于四境医会的事,一方面是关于当年神州之乱时黑狗兄的救命之恩。
她走时,还站在当年黑狗兄为那位年轻人立的无名冢前看了许久,最后笑了笑,才转身道别离去。
史波浪问他义父那位姑娘究竟是何来历,黑狗兄仍旧十数年如一日的抽着水烟,说一位道境的普通医者而已,言罢又用烟管敲他的头,让他赶紧去练剑,不然以后怎么保护咩咩?
神州之乱并没过去多久,那时如同世界末日一样的混乱,始终印在史波浪的脑海里。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死在天灾浩劫之中,被烧死在四下蔓延的魔火里,有人说是天神发怒了要惩罚人类,又有人说魔神要毁灭这个世界,他那时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而对那位姑娘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那双仿佛看淡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寂默眼睛,如海如山,万载成烟云。
在那双眼睛背后到底有怎样的一段过往,只有为她自己所独知。
陡然把朱闻挽月惊醒的,是一张可比阎尸缸的脸,鼻音浓重得像是某种动物哼哼的声音一样。
“哇,黑狗兄,你救回来的水姑娘醒了!”
“哇呀呀呀呀!业啊途灵,快救你大仔我!”
自从被纪不住偷光运气后的秦假仙这也不顺那也不顺,走在路上都能遇到地震。好不容易,他半路认来的干爹文不通好心把他介绍给了医术玄妙的黑狗兄,总算看到了一点能恢复到从前玉树临风秦玉安的希望,没想到还没正式开始接受治疗,就被黑狗兄救回来的姑娘一根簪子弄得雪上加霜。
更过分的事情是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跟那个姑娘聊天的黑狗兄还摆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那银簪质地奇妙,刚好划破了你脸上的毒疮,算是把脓血给你放出来了,等流干净了就可以给你上药了。
说着又转过头去颇为惊奇问那位姑娘手里银簪上淬的是什么奇毒,竟能以毒攻毒。
绷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肤色白得不正常,眼底y-in郁的女子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态度还算客气,简单说了自己不是中原人士,上面淬的是家乡独有的药Cao。而后又问了一句:“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没有直接回答,黑狗养生堂的主人只是吐着烟圈,煞有介事地说起了自己当时是怎么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又被拉到河滩边看到重伤昏迷的女子。
这是走在路上遇盗贼了还是一般年轻男女都会带来的什么私奔之类的那点麻烦,黑狗兄也不想追问,只是感慨颇深说他受伤比你还重居然还能撑着走那么远,真是厉害。
姑娘听了沉思了半天,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伤势的判断,黑狗兄一听就知道她在医术上见解超凡,于是抖了抖烟杆子说行了行了,姑娘我看你也活蹦乱跳的了,干脆你来治吧。
说完指了指那个年轻人躺着的房间,在她走进去之前,黑狗兄又吐出一圈烟雾,像是回忆起什么久远的事来,说:“这个世上总有难如人意的时候。”
这句话掉进了朱闻挽月空空没着落的心里。她坐在几乎听不见呼吸声的咒术师身边,忽然想起了华颜无道把他们推下断崖时,那一段极快的坠落中是有一个人抱住了她。
她自以为能小小报复一下,最后还是低估了伏婴师。
朱闻挽月正自嘲的时候,一声“孤月”把她拉回到昏暗的房间里,鼻间浓厚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他们那天说的话不多,对魔而言,人族所看的生死太过矫情,在他们看来,短暂的离别后总会再有重逢的一天。
“他日再见的时候,不要手下留情了。像你之前那样,握紧她送的簪子,再向吾复仇吧……”
“然后用你的手下留情来换一个彻底的终结吗?”
“哈……咳咳咳……”
“吾的咒文手钏,是你还给吾的吧?”她替躺在床上披散着长发的青年拂开凝结了血污的乱发,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个时候……”
那串失而复得的手钏灌入了全新的血液,维持了她数日的生命,直到朱闻苍日和吞佛童子来救她为止。后来她在伏婴师的右手手腕上看到了被手钏嵌入过的痕迹。早已认定了宿主的咒文手钏到了除宿主以外的人手上,会为宿主吸取他人的生命力。
这些事,熟知异度魔界古老术法的伏婴师怎么会不知道。
然而伏婴师不想谈这件事,只是用一种一如既往厌倦天气太过晴朗的口吻说起了九峦峰上被云龙斩伤了右臂的事。
之后他们沉默了很久,伏婴师先开口说:“你会一直恨吾吗?”
“现在还会,以后或许就不会了。”
“真是薄情的善忘者。”
“因为吾,”朱闻挽月顿了顿,继续道,“很早就不是孤月了。”
“是啊,你已经不是孤月了,”伏婴师的嘴角往上翘起一点,“数百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朱闻挽月也笑了一声:“真正善忘而又薄情的人,究竟是谁呢?”
“魔,并不是适合谈感情的生物。”
她的声音柔和得像那天在山洞中让他喝水的时候,“我们还会再见的。也许是不久之后,也许是很久以后,也许……”
狭长的眼睛闭上:“到那个时候,再来告别吧……”
“好。”
互相憎恨的人总是要至死方休,在处心积虑致对方于死地时,却忘了最初是因为什么而恨得那样深刻。
正如她站起来后,遥远处的藏青云地中,耸立的天柱之下手握神兵岁月轮的曌云裳,在极度的疯狂与爱中扭曲,挥向了支撑天地的神柱。
红楼剑阁的大宫主回过头,漠然地看向仍然在与那位黑发魔神缠斗的中原正道,走进了逐渐崩裂的大地之中。
她身后,天降大雨不绝,火石坠落,海水倒灌涌上,生灵哀嚎遍野。
那天山洞外的下的雨也是这样,好像永远不结束。
朱闻挽月低下头,看着前面唉声叹气将伏婴师的尸身埋进土中的秦假仙与黑狗兄,还未开口,旁边的业途灵就说:“姑娘啊,你别太难过,生死各有天命啦,他用自己换你……”
“业啊途灵,你就只知道站在那里跟人家姑娘聊天不知道来帮恁爸我是不是!”
语落,业途灵便马上跑去帮忙了。
秦假仙在那里一边挖一边跟黑狗兄说大概正道之人在藏青云地没能守住神柱,也不知道有些谁受伤了,然后又说起那天极封灵地发生的那场大战,她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恨长风重伤,凤翾被擒,曾以为即使神柱之秘守不住也能阻挡魔祸,但却失算了先代圣魔元胎的复活和凤遥重身上的三魔魄。
是她抽出了凤遥重身上的三魔魄,也是她万不得已先一步开启了万血邪箓,她每一次以为她能救人,却救也救不了,反而害死了更多的人。
如果当年她已死在道魔大战的战场上,今日的一切是否是另外一番模样?又或者,当年遥重真的病逝了……她假设过诸多可能,却逃不出现在已经开启的末世之局。
朱闻挽月最后还是决定不说出他们埋的其实是异度魔界军师伏婴师的躯壳。雨下得太大,甚至让她恍惚想若这真是如他们口中所猜测的事实,她从此孤身一人该怎样。
脚下地面的震动,不远处携家带口逃难的流民,皆提醒了她自己所置身的世界将要面临怎样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