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宵,放手吧,带着我是逃不了的,”凤遥重挣开了宵的手,对上青年茫然如琉璃无秽的眼睛,带着无力与颓然,“那是我的r_ou_身,现在的我则是魂体,身魂之间百里的距离是可以相互感应的。你说,我说的对吗?”最后一个提问,是向着对面手持三叉戟,有着势在必得之姿的少年魔者。
“看来汝猜到了,是在瀚海那一次的时候吗?”
“瀚海那一次,让我知道了感应的距离。身魂感应,哈,早在最初魔界破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凤遥重说着,将法剑抛向空中,本来清澈的碧色里,渐渐有了诡异的红色流转其中。
刹那间,金色漩涡布满天空,就在宵抬头凝望的时候,那些漩涡却开始了奇怪的变化,天幕扭曲,灿烂的金转为最深的黑,带给人近乎窒息的压力感。
“业眼,阿那毗罗之风,重伤未愈的汝,还有多少力气支撑?”吞佛童子赶至,面对天上即将降下的毁灭武器,只是注视着对面银粉色长发乱舞风中的少年,却见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上透露坚定。
“至少,也要让宵带着天泣离开。”
“汝可知天泣对于魔界的意义?”
“什么意思?”
“那是……”吞佛童子只是开了一个头,深沉的眼底却是戏谑的笑意,百年时光的深知令凤遥重心头一凛,立刻唤过业眼挡在宵的身前,未曾料到风火雷击之后还有三叉戟的万钧之势。
“遥重!”同时呼唤一个名字的,却是三道不同地方响起的声音。
宵在很久之后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少年苍白血色褪尽的脸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像他最珍视的凝晶花。透明,脆弱,在雪地之上盛开的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朵,随时都会在他再睁开沉睡的眼后后消失不见。
那把三叉戟贯穿少年单薄的身躯时,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血,四散飞溅,温热无比,洒在他的脸上,远比朱厌带来的魔焰更为灼热。直面这样的场景远比描述更为惨烈惊心,宵甚至不敢去触碰少年的伤口,如果那样混合着类似脏器的破洞还能称之为伤口。他曾在随着凤遥重前往北域时见过人类女孩手中的玩偶,那时候的少年就好像被任x_ing的小女孩扔弃一旁的破损布偶,只要一点点触碰,就会四分五裂。
“汝…”凤遥重第一次看到或轻蔑,或嘲讽,或无情冰冷的神的意识中,有了类似惊愕的情绪。吞佛童子故意扰乱他的心神,其意只在配合邪尊者除去宵夺得天泣,却忘记了凤遥重对他了解之深,正如这次重逢之时两人互相冷嘲热讽的那样。
对吾了解之深者,恐怕世间无几,汝确实算是为数不多的一员。吞佛童子看着这不曾预料的一幕如此发生在眼前,不久前自己说过的话还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真是难得啊,我竟然也能看到你这样的表情……”被摩罗婆娑贯体的痛苦因为这个根本不可能见到的表情而变得有些单薄,又或许是因为意识已经开始渐渐飘远,所以痛觉也开始麻木,凤遥重握着透体而过的长戟,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惊乱,“不…你…你为什么?”
“什么?”似乎是忘记了要把长戟抽出来,寄宿弃天帝意识的少年魔者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空着的左手微微抬了一下——
“为什么还是……”最后倒下去的凤遥重眼中,是刻骨碎心一般的哀伤与痛苦。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了——
可惜,抓住的,不过是满手风雪。
宵的视线里,只剩下无边无尽的红色。凤遥重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倒在他的怀中,他刚庆幸少年眼中的神采还在,可是那双染满血色眸子直直倒映着天幕上未散的黑色漩涡,缓缓伸出无力的手,“七业荼罗*修罗障月。”
他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个八个字,观澜啸雪的凛凛剑意与朱厌相交,八翼飞扬的同时还带来死亡的变形。
“遥重,雪停了。”
“遥重,我们去西苗找小妖吧。”
“遥重,你别睡了。”
然而怀中的少年闭着双眼,始终未曾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遥重:为什么又捅我?
弃爹:什么叫又?
吞佛:???
宵:!!!
你们放下手里的刀,有话好好说嘛
是不是捅得太狠了,那...倒回去看看番外嘛...番外挺甜的,嗯0.0
☆、第二十六章
“污秽的人间,污秽的人类,污秽的你。”
“不过是罪业的化身,因为这一分的神格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站在人类的一边,否定吾的魔道,汝真的很会挑战神的权威。”
“这样的你,与朱武有何区别?一样令吾失望至极。”
“无用之物,不如毁之。”
凤遥重在浓烈的血腥气中恍恍惚惚醒过来,这气味让他近乎以为自己整个人都被扔进了血池里。微微撑起身体,他发现自己是趴在岘匿迷谷住处的床上,上身赤裸,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单,原本很长的头发不知何时被人剪了去,只留下短短到肩膀位置的距离。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根本毫无力气可言,勉强再撑起来一些,但又很快因为背部的剧痛倒回了床上,令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听到这个动静后,木屋的小门被猛地推开,凤遥重侧过头,看到阿九惊慌地冲进来,手里端着的药因为他太过急促的脚步而洒了许多出来,将原本浅青的交领短衫染出一片深深的水色。
阿九看着趴在床上表情茫然的少年,先是惊喜,接着又紧皱俊眉,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快步走上前,喝止了凤遥重想要再爬起来的举动,“遥重,你别动了,好好躺下,好了,别动了!你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还是第一次听到阿九这样惊慌失措甚至不惜大声怒喝的语气,凤遥重愣了一下,接着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萦绕不散的铁锈气味充斥了鼻腔,待他好不容易止住喉咙的干痒,摊开手掌心,除了血以外还有类似血块的东西混合着被他咳了出来。
凤遥重这才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被摩罗婆娑贯穿时的剧痛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三叉戟并非寻常武器,那时他明显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搅碎,随着那把深海寒铁打造而成的兵器透体而过的同时内脏器官应该还混着血r_ou_离开了身体。
不出意料,伤口已经恢复了。只是他能隐隐感觉内部的器官还未修复完成,加上背部好像血r_ou_都裂开了一样的剧痛,真让凤遥重恨不得再昏过去算了。
少年呲着牙又趴回了床上,只是眨着眼睛看着连猫耳都贴在头发的青年。
阿九见状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毛巾,坐在凤遥重的旁边,握住少年的手腕,替他擦净上面的血。他好几次想要掀开被单看看情况,无奈手太过颤抖,几番抬起又无力垂下。
“你…感觉怎么样?少艾说止痛的药Cao对你的伤口无用,”阿九苍蓝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接着拍了拍脑袋,“啊,你师尊也来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你醒过来了。”
“师尊来了……”少年喃喃着,忽然叫住阿九,”阿九。”
“怎么了?很痛吗?”
凤遥重摇了摇头,拉住青年即将离开的衣袖,问道,“后来怎么了?宵呢?天泣呢?”
阿九沉默了起来,他再次坐回床前,替少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惋惜这只剩及肩的银粉色短发,他还记得不久前那一头长长及踝的头发在手中如同秋日凉水一般的柔滑触感。
“你的头发当时被血染透了,又因为背部的伤口不能清洗,所以神子做主给你剪掉了。”回想起当时鸠槃神子抱过浑身被血染透的少年时的场景,阿九最难忘的就是那瞬间寒如森狱的清蓝双瞳,犹如修罗恶鬼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那位据说是任佛前侍莲一职,极其清冷高傲的尊者,也有几乎连剪刀都握不稳的时候。
“这样啊,那就剪掉了吧,反正有时候也挺碍事的。阿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后来怎么了?我好像是听到你和羽仔叫我的声音……可是……”
阿九摸了摸凤遥重的头,叹了口气,“看来你都忘记了,最后是你用阿那毗罗之风的力量一时阻止了邪尊者和吞佛童子的动作,我们才能带着你逃出来,只是…天泣还是被他们夺去了。”
“你们没事就好…”他不自觉捏紧了阿九的袖子,引来阿九的诧异。
“遥重?遥重?你怎么了?我这就去叫神子和少艾过来看看你的伤,大家都很担心你,你都昏迷四天了。”
“四天了?原来才四天,我还以为,我已经昏迷很久很久了……”少年的语气带着不明怅然,他松开阿九的衣袖,目光飘远空洞,仿佛看到了不存于眼前的景象,神色迷茫。
“什么叫才四天,你知道你这几天吓坏了多少人?就连宵也……”阿九不解凤遥重为什么会觉得这四天短暂,不由拔高了声音,却在一时心急之下说漏了嘴。
察觉到阿九语气奇怪,凤遥重没来由地心弦一紧,连忙追问,“你说宵也怎么了?”
“宵他……”
“他去给你找造化之钥了。”久违的清冷声音响起,凤遥重顿时一僵,望向门口,那逆光处站着一道出尘的白色袈裟身影,墨绿的卷发比平常还要乱上一些,毛毛躁躁的,不复平日的亮丽色泽。最显眼的,是他胸口的衣襟处还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