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会儿,Snape好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缓慢地沉下肩膀,将自己陷入扶手沙发当中,目光落回腿上的书本但没有明确的焦点。
“大多数人。”他的声音如此之低。“都不会在那时选择救一个食死徒,更别提他还杀了Dumbledore。你不清楚全部,Potter。我所做过的错事,绝非仅限你所知。”
大概与Voldemort鼎盛时期的追随部分有关。Harry不着边际地想,看向窗外明亮遥远的天空。但那又怎样呢?对与错在这战争的整个过程中已经难以明确审判,每个人都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做出选择,正确与否不过是相对而言。就像他无比感激父母的保护与爱,却永远无法谅解父亲对Snape做过的事-那一天,他几近绝望地想着-他爱James,但他不会因此原谅。
Harry很清楚在一圈旁观者中当众受辱是什么感受,可他承受的仍不及Snape所遭受半分。他甚至曾经设身处地-如果是他,在受尽残酷的屈辱之后,真的……不会选择当时强大而富有魅力的黑魔王吗?
过去的已经无力更改。这世上的事情永远都没有真正的对错,前因与后果一环扣着一环交缠错落,而他用了很久才明白这些道理。往复的回想会带来无尽的折磨,有些事情注定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我知道。”他平静地说。“相信我,在你沉睡的时间里足够发生一些能让我理解这些的事情。我没有在说你是一个好人,先生。我是在说,您不欠我任何东西。”
都结束了。他静静地凝视着Snape。那场战争,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保护与误解,上一辈遗留的愧疚与自责,侮辱与不公,救赎与责任,背负在肩膀上的整个世界的重量。这些全部都该结束了。
Snape的目光牢牢地定在Harry身上。
他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但又没有发出任何音节。他的手指在光滑的书页上收紧,身体似乎向后陷得更深。然后慢慢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飞走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多年不曾融化的铜墙铁壁。
这是Harry所见到过的他最脆弱的样子。Snape全身的肌r_ou_都纹丝不动了,连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查,他凝固得好像一尊雕像,姿态坚不可摧,但Harry就是知道这是唬人的假象。也许有一些茫然,不知所措,忽然之间失去重担的解脱,这些揣测在心中翻涌,但他就只是认真地回望着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再说。
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
“为了什么?”Snape的声音传来,充满疲惫。“你说的善意,Potter。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这种猜疑化成细密的针脚扎在Harry身上。他不觉得疼,只是有种酸涩的感觉,难受的要命。他知道这种感觉,在没有信任的基础上建立的利益关系,太多人因各种目的对救世主有所图谋,那些友好的讪笑曾让他差点毁了整个宴会厅-而在Snape的生命中已经把此当做常态。
他有Hermione,有Ron。Snape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说没有企图,你可能并不相信。”Harry说。“我想……搞清楚一件事。”
“具体。”Snape用果然如此的语气说。他的防备恢复了-也可能没那么严丝合缝。
“我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听着很蠢。“如果我知道,就不需要疑惑了。”他继续说。“是关于你。很奇怪,我原本认定你的到来会引发一些可怕的事情-不是在责怪你-是我。这两年……我出了一些问题,也算是我离开巫师界的部分原因。我以为想起以前的事情会让我难以忍受,但出乎意料的是,你在这里反而让我觉得……安全?”最后一个词被很不确定地吐出。
预想中的得寸进尺没有出现,Snape的困惑绝不比他少,对错过两年时光的好奇无限增长。“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轻声问。
“我……我真的不知道。坦白讲,这一周是我近年来最安宁的日子。没有了那些……”吞掉了几个音节,Harry说。“我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发誓。我们就正常相处,你把我当成……我。这样可以吗?这就是我的全部企图了。”
“就这样?”
“就这样。”
Snape深深地看了他一眼。Harry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预想当中的恶毒评论没有如期而至。那么这应该算是他们之间-Severus Snape和Harry Potter之间-真正的开始。
“这可能会是非常不明智的。”Snape最终说。
Harry微笑起来。
“我觉得听上去不像个拒绝。”他说。
后来的几天里,一切好像都很平常。只是偶尔,Snape看着Harry的眼神有些奇异,好像他才刚刚认识这个人似的,但又不是全然的陌生。Harry对此听之任之,不做多余的刺探。
猫头鹰依旧定时啄窗,Ron在字里行间表达出对同居事宜的震惊与敬仰,并表示对收尸工作的当仁不让。Harry将里面几句玩笑话讲给Snape听,后者慢条斯理地列出一连串可实施的谋杀方案,Harry无法不对其中的惋惜语气笑得乐不可支。
剩余的那个房间彻底被改造成了工作间-就像当初说的那样,Harry将支配权完全扔给了魔药大师。于是熟悉的坩埚又出现了,Harry为此给这个房间加了很多个魔咒以防止意外,禁用魔法的守则在Snape身上数次妥协-他觉得自己几乎成了Snape的备用魔杖,就差被放到滚烫的坩埚里搅。
“我不知道格兰芬多何时变异成遵守规矩的动物。”Snape一直对救世主排斥魔法的举动有所不解。诚然这里是麻瓜社会,但规避规则一样是斯莱特林的拿手好戏。
“这有什么不好?”Harry反问,指尖微微一颤。
Snape在浏览《预言家日报》(显然是近期才开始订阅的)的间隙瞥了他一眼。“我不得不告知你,Potter,你的掩饰技巧拙劣到无以复加。”
“哦。”Harry在清理隔架上木质摆件的灰尘。“你没看出来我是懒得费心掩饰吗?”
“你用尽全力时也没有太大区别。”
“谁说的。”Harry反驳说。“我能做的很好。”
Snape随意地应了一声,但任谁都能听出明目张胆的否认。
“那我们来讲讲事实,为此我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坦白一个秘密呢。”Harry成功地胜过了日报的魅力。“我在第一天就骗过你了。”他夸张地叹息着说。
“……哪部分?”Snape眯起眼。
你猜猜看喽。他可不敢这么说,不然这里大概真的要变成凶杀案现场,Ron收尸的预言就会实现了。于是Harry只能直接坦言,“运钞车的故事。我随口编的,安德森太太才没有侄子,不过抢劫的部分嘛还是有点关系,那时有个飞车族抢了她的手提包,我趁着夜色的掩盖用了点小手段解决。挺老套的桥段吧?我还是觉得运钞车的版本好些。”
他尽可能严肃地说话,但不到两秒钟就失败了。然后他的余光捕捉到Snape并没有对他恶语相向的倾向,反倒称得上是闲适地轻哼一声就接受了。哦,他眨眨眼,这算是和平的闲聊吗?
为了尽可能地留住这种状态,或是能够更进一步,Harry忍不住松懈了对心中密室的封锁,那里藏有他太多心事。或许可以多坦白一点?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密室的扇门,一丝缝隙很快露了出来。
“有人跟你讲过,一些,关于我的新闻吗?”他迟疑地说。“McGonagall校长,或者Malfoy?”
Snape立刻回以一个评估的眼神。“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
拜托,明明是你好奇的要死还不好直说的欸。Harry在心里嘀嘀咕咕,嘴上一个字也没敢透漏。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怎么用魔咒?其实来这生活之初的一段时间里,我拿不稳魔杖。”他冷静地抛出炸弹,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一样。“所以我是真的体会过没法使用魔法的感觉。”
连一个清理一新都无法完成,完整的音节还未念完就被烫得松开了手,魔杖第无数次掉落在地板上。他没忘那是什么感受。
“什么?”Snape震惊地问,无法想象一个巫师要怎么样才能连握紧魔杖都做不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Harry轻轻地说。“我的手……我做不到。它们颤得太厉害了。太多的血,石块的棱角,瞳孔里的影子,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一声钝响。(*见章节一)
他的最后一个任务,那个被他亲手砸死的敌人。时至今日,他仍能记起那天的细节,落日余晖是深色橙红,风刮得脸有一点痛。那个疯狂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他目视着队友痛苦地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杀了他,Harry。有人说。用地上的石头。
钝响。手和脸上溅到的血液火一样灼烧。
Harry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收起纷杂的念头。“于是我就只能守规矩。你知道那些家用电器耗费了我多久吗?第一次打开吸尘器时我简直要吓傻掉,丢在墙脚的魔杖差点因此阵亡。”他无奈地说。“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还挺有趣的。现在我也没什么问题,这可要感谢值得赞美的烹饪时光,看到我切萝卜时手有多稳没?练习成果。”
只除了很久前厨房里总是狼藉到惨不忍睹,恨不得砍掉双手的念头疯长,切菜的刀被他愤恨地扔到墙上留下显眼的痕迹。
“你做了什么?”Snape严厉地看着他问。所以说含糊其辞的言语漏洞要糊弄过双面间谍真的很有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