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慌张。Snape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似是而非的压力-Harry时常会泄露一丝难以隐藏的焦躁,就在那张外人看来出色的表皮之下。但他没有提起过,仍会在晚餐后安静地于工作间找一个安身之地,然后开始与相对简单些的魔药材料搏斗,好像他仍在那座千年古堡的地窖里做着曾经头疼不已的劳动服务。有时Snape会在另一边穿过坩埚上升起的白雾看他,看他日渐熟练的动作和越来越少报废的材料,看他偶尔会在工作的间隙晃神好像陷入回忆。但也是在这种时候,他身上的不安就会退去几分,克制压抑之下的东西重新趋于平静。
Snape也想问那到底是什么,但当对方用明亮又温和的笑容迎接他时,他忽然就没办法问出口。
“尽管我对你以往的出格行为毫无赞赏之意,但如何生活是你的自由,并不处于我的管辖范畴。”Snape平淡地指出。“你太过在意我的看法,如果这不是出自于什么愚蠢的战略考量,我奉劝你……”他停下,也不确定该如何建议-这个Potter难得地温驯起来,难道他还要劝他恢复到相反的方向吗?
Harry迟缓地反应着。他的头还是有些沉,睡到中午没带来多少活力。他咬到面包里夹的葡萄干,甜得发腻。
“你想我整天跟你吵架度日?”他问。
“那是你的爱好。”Snape说。
“哦,那现在我的爱好变成了喜欢你。”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妙,但为时已晚,见鬼的松懈与冲动。Harry僵立当场,不知道是否该解释几句,还是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而Snape抬起头将注意力完全转移过来,目光深不见底。
一时房间内只余疾风骤雨带来的急促节奏噼啪作响。
“你最近太累了。”Snape最终说。“你需要休息。”
他走到房间另一边打开高处的柜门,然后拿出一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小瓶,走过来,交到还怔在原地的青年手上。
“每天两滴,应该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你的压力。”
他说完就要回去,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而Harry在这一刻感受到被轻视所带来的不平-尽管他的句子是从不够严谨的语言系统中匆忙溜出,但那不代表他不够认真。他想过很多次该拿Snape怎么办才好,没有一次想的是放手。一次都没有。
他在Snape远离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是在回避问题吗?”他轻声问。
“我没有接收到任何疑问句。”Snape侧过头来看他,语气平常。“如果我在文法的判断上有误,还请劳烦告知。”
Harry动了动嘴唇,想要争辩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深处无法吐出。有时他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Snape的想法,但有时他又忽然什么都无法确定了,像踩在云端不知何时就会坠落,又像于深海中等待氧气耗尽。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无措感,这不是战斗或是多吵几次就可以解决的事,此刻他无比希望Snape能够明确地给出指令-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知道该向前一步还是后退一步。
但是说到底,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向这个男人索求任何东西?他连自己都没有处理好-昨夜轰然碾压而来的梦,几乎击中他全部的弱点将他生生贯穿,有那么多鲜血与火,那么多他必须要接受的无能为力,还有那么多在他眼前死去的人们。这不比谨防Voldemort在他的大脑中肆虐要容易,因为这一次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就是他本身-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将伴随他一生而他能做的就是扛过每一次自我怀疑直到对此习以为常。
这可能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你昨天说的训练。”Harry不动声色地转调话题,将多余的思绪放到一边。“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Snape的余光扫过年轻人眼底尚未消散的疲惫和不容忽视的固执,若有所思地将视线移至他的左肩。
“半小时后。”他说。
对魔力精确x_ing的cao控有助于巫师对自身的力量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它会让你更清楚地看到在施放时是怎样运作。但通常情况下那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因为魔杖会替你完成大部分的活儿-它会让巫师只需要注入魔力、正确挥舞并念对咒语就能够施放魔法,省去中间繁复的步骤。所以魔杖对巫师才会如此重要,失去它就会失去所有被简化掉的过程,而不会有几个巫师有闲情对一个小棍子就能解决的事费心研究。
但多年的积累下来总会有几个看似不务正业的学者坚持自己的爱好,而这种Harry眼中的为数不多到了Snape那里就变成了不在少数(*见章七)。Harry一点也不想探求他的书架里到底有多少这种可怕的厚重书籍,眼前的这一本就有够他绝望-
“我觉得实践cao作对我而言会更有效一点。”他试图做出挣扎。
“你在说你那全凭意外才能够使用的无杖魔法?”Snape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几乎和从前一样严厉-奇怪,什么时候那些已经成了过去式-Harry忽然想到。“如果你不想在关键时刻发觉自己的魔咒宣布罢工,就最好照我说的做。”
于是Harry不得不与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决斗。所幸Snape完全清楚救世主的弱点所在,只是让他尽量弄懂了基础的部分(尽管他不得不辅以解释,Potter对文字的接受力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但必须要承认的是,Potter对魔法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天赋直觉,他不需要理解某些复杂到会让绝大多数巫师都放弃的步骤就能够使用无杖魔法(虽然忽然觉醒的方法-成年后的魔力暴动-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小命)。
不过倘若涉及到原理过于复杂的魔咒,他依然无法成功。Snape没有费心让他掌握更多的咒语,那即使换做Albus也会是个不一定能完成的工程,Harry更需要的是熟练控制他那生涩无比的运用能力,以免因为几秒钟的施放延迟而被击败。
训练的过程枯燥又苛刻。大多时候Harry需要一遍遍地重复令人抓狂的练习,比如用漂浮咒移动以毫米为单位的距离-他宁可来一次用木棍敲巨怪的伟大壮举。Snape对他毫不留情,他偶尔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恍惚间回到了魔药教室的课堂上,只能胆战心惊地努力完成任务-但这也让他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只专注于眼前。
但Harry只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就被Ed毫无同情心地拖走,在确认他的枪伤神奇愈合之后的下一秒钟。他们上次的收获指向一位老公爵,虽然说皇室贵族早已没有实权,但MI5在对此的调查上仍有些不够自在,于是Ed厚着脸皮要他帮忙-涉及到巫师这还真不能算作非法取证,宪法里可没这一条-Harry怀疑这家伙如果分院可能是个格兰芬多。
至于他们的夜游活动被取消,已经没有必要是一方面,另外Harry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在无杖魔法的练习上。Snape布置给他的功课让他不禁怀疑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报复,如果不是他已经磨练得具有更多的耐心说不定会因此疯掉-绝对是字面意义上的,他边愤愤地用漂浮咒控制小刀切荨麻根边想。
“切,不是剁。”Snape不紧不慢地提醒他。“你该去买一本牛津辞典,很遗憾我没把它作为藏书之一。”
Harry大声叹气。“我们商量一下。你不觉得这样很浪费材料吗?也许我们可以换种……不那么……”
他的痛苦几乎要化为实质。Snape的嘴角曲起一个弧度,对比之下他看起来格外舒心与悠闲-斯莱特林的老混蛋,Harry在心底小声地喊,然后控制的魔力一歪切了个空,敲在案板上发出响亮地一声脆响。
“你知道我一向致力于从你身上获得与痛苦等价的愉悦,与之相比付出少量的低等材料不值一提-”Snape将羽毛笔在墨水中蘸了蘸,同时给了正瞪着他的青年一个颇为险恶的假笑。“更何况我恰好需要一些荨麻粉末,你无论造成怎样的灾难都不会过多地妨碍到最终效果。”
Harry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逃出Snape的圈套。这个想法有点让人无奈,但同时又有点奇异地让人心安。
他最终还是只能拿那些荨麻出气,然后不遗余力地用切和剁的混合技术将它们变成粉末,结果这也正变成了魔药大师所需的状态,一点都没有给费力毁坏任务的救世主带来安慰。
整整两周来他都被类似的训练围绕,没有余力将精力放在别处。他忙于应对Snape层出不穷的刁难,没有注意到自己很少因事件的缓慢进展而烦躁不安。他开始变得不那么安静,会因一时的气急败坏而大喊,也会给Snape找点小麻烦,虽然最后收拾残局的那个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他自己。但他终究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没有办法回到很多年前那样放肆到无所顾忌。所以他无论有多抱怨都会用心地完成任务,会在入睡前冷静整理杂乱的思绪,也会在外出时时刻注意着防护魔咒的警报。
而阅读时间变成了他最喜爱的部分-魁地奇早已成了过去式-因为在这种时候Snape会少有地收起尖刺并因安静与专注而变得格外宽容,Harry用甜点的香气引诱Snape从工作间转移到客厅(尽管最后都进了他自己的胃),然后随便拿一本麻瓜小说开始享受难得的休息时间。Snape总是占据着单人沙发,一开始Harry会在长沙发上舒服地半躺,然后差点睡着时被悬浮失效掉下来的书砸到脸,Snape完全不屑于就这么白痴的行为发表意见;后来Harry将地盘扩展到地毯,他总能找到事项自娱自乐,从八卦杂志到填字游戏,还有十字棋的棋子也经常铺了一地,而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盘腿靠在Snape的旁边进行自己的娱乐项目,全没注意到有时Snape会凝视他背后应该是有伤口的地方。
有天Harry因太过疲惫或是太过安心(也许二者皆有)而睡着,他还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但上半身已经倾斜到旁边Snape的腿上。Snape看不到他的脸,只能从浅浅的呼吸与对男孩的了解程度上来判断发生了什么。
他手中的书很久没有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