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y。”
年轻人发出一个模糊的询问音节。
“上次你用了我的魔杖。”Snape让人听不出用意地说。
“是,而且它还非常喜欢我。”Harry闭着眼睛揶揄道,“大概跟你-恩,就比你喜欢我的程度少一点点好了。”
“……那么我想、”Snape又挪动了一下,“这大概能解决你的问题。”
Harry没有搞懂。他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然后立刻地,他完全清醒了-Snape正递给他话题中的那根魔杖,黑色,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长-这是什么意思?他首先想着,然后第二个念头是他该把关于浪漫的幻想全都捡回来了,就算Snape本人绝不会认同也不能够阻止。
他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什么奇怪的哽咽。
“你不必……”
“就拿着它。”Snape僵硬地说,把魔杖塞到他的手里。“鉴于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而你又刚好-”
魔杖永远不会对他的主人失去意义,那不仅仅是作为工具而使用的某种存在,Snape明白,Harry也明白。他想记忆中Snape挥舞魔杖的样子,他是如此擅长魔法,流畅而精准的咒语呼吸般轻而易举-而那些将不复存在,Harry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Snape将他终究无法挽回的那一部分自我交到他的手上。他放下了,作为一位魔力强大的巫师的身份、力量的逝去,在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窗外下着每个冬天都会降临的大雪,没有大事发生,与他深爱也深爱他的人闲聊着当日的琐事,像是人人皆会有的生活那样。然后它就发生了-它结束了。
“好。”Harry温和地回应他,珍惜又郑重。
最后他还是没能控制住开始变得模糊的视线。
“所以你要弄棵树回来。”Snape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他不自在到连肩膀都绷了起来,Harry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笑着猜想他究竟有多不习惯对别人表达好意。
“我不仅要弄棵树回来,”Harry好心地放过他。不过马上他又没那么好心了,“我们-听好,你和我-还要在上面挂满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对,就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又耗费时间与金钱的麻瓜制品-不论你想怎么形容。”
“我不会做出那么缺乏创意与其应有的批判x_ing的形容。”Snape的肩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隆起的眉头。“而且我以为你完全可以在红发巫师群聚地体验到足够的节日乐趣,不必在这徒增多余的劳动。”他抿紧了嘴唇。
“谁说……”Harry不悦地盯着他,但那配上他发红的眼眶还真是不大有威慑力。“我要去Weasley家过圣诞了?”
“我没有在暗示任何事情,如果你想到了什么。”Snape平稳地凝视他。“和家人共同度过一个充满欢笑的节日是完全合理的,就做你一直在做的事。”
好吧,Harry承认自己真的非常爱他,但时不时地还是想要跟他字面意义上地打一架。
“你说得没错,完全合理,所以我会和你一起。”他口吻不善地说,“需要我做出提醒你现在就是我的家人吗?”
Snape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没来得及。
“况且我有两年没在陋居过圣诞了,你了解的信息好像不够全面。”Harry耸肩道,“去年我和……我和安德森太太在一起。”
这促使他想到被他弄焦掉的烤j-i和塑形难看的纸杯蛋糕,那时他还对厨房里的一切不大熟练;还有让他哭得难看的见鬼的遗嘱,他恨死那封轻飘飘的信了-我很抱歉,Harry,我该死的一点也不想接收道歉,我很爱你,我知道。
当Ed领着一位律师来到他面前时他的胃就不断搅紧下坠。她早有预感事情可能不仅仅是执行一个监视任务那么简单,也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于是Harry面对着一份遗产接收单止不住颤抖,他痛恨这个,第三次,他生命中第三次要继承他人生命的重量,从古灵阁的金库到格里莫广场12号,再到这里,他无比痛恨。
而她连悼念的机会都不给他。没有葬礼,没有花与牧师念词-遵从她的遗嘱,Harry将她的骨灰带到山上,如她所愿地让山风将她带走,走向这片她为之效忠的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可他在回到熟悉的房子时又如何能阻止关于她的回忆浮现。
我希望你能够留下,亲爱的,把这里当做你的家。接受它。想要逃离之际Harry被此拖住脚步,他犹豫半晌最终在表单上歪歪扭扭地签下名字。我祝福你找到安宁与温暖,与永不褪色的爱。
是的,我找到了。现在我们很好。
“我想她也会乐于看到的。”Harry微笑着对Snape说,声音缓和。“不过我当然也会去陋居了,明天上午。别太得意,我还没有为了你抛弃我的朋友们的打算。”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Snape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我大概也没有太多拒绝的余地。”
“请安心,那真的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Harry忍不住去吻他的眉心,想要把那处浅浅的褶痕抚平。“我相信Ron绝对可以理解我留在这里的原因,看在几天前他对着我的脖子大呼小叫的份上。”
“那是因为你那废料塞满的大脑愚蠢地做出某种炫耀决定而拒绝了我的药膏。”Snape黑着脸咬牙道,面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窘迫的尴尬。
“可你也没有很强烈地制止啊,你知道我不会真正意义上地违背你的意愿的。”
“我记得某人甚至用上了幻影移形来逃跑。”
“我也记得某人事后没对我生气,而且看Ron震惊到呆滞的样子还真的挺有趣的。你知道他们开始商量婚约了吗?”
Harry狡猾地在Snape被他彻底惹恼前迅速切过话题。
“我确信你提到过关于不久的将来就会多出一堆红发小恶魔这种灾难x_ing预言。”Snape沉声说。
那可不是我的原话。Harry在心里默默反驳。我还没想到那么远。
“小孩子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他小声反驳。
“没错,他们最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在你背上留下个难以愈合的伤口。”Snape扯出个不甚明显的冷笑,视线在年轻人裸露的皮肤上巡视。
“噢你还在记仇。你该不是在嫉妒一个小女孩能在我身上留下那么久的痕迹吧?”Harry几乎想要大笑了。
“Potter-”
“好,都是我的错。”他边忍笑边胡乱地承认错误。“Teresa还写纸条提醒我你有危险呢,所以就行行好原谅她。”
“她怎么会知道?”Snape发出疑问。“而且是寄到陋居。”
“可能是碰巧发现什么。我也没想到她会愿意联系我,就没给他留过通讯地址。我想我还是挺招小孩子喜欢的。”Harry颇为得意地解释,换来腰上重重一握,那害他差点呻吟出声。“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埋在Snape的颈窝里低声安抚道,“当时我因为任务在科里姆小镇待了两天,你如果想要知道细节我可以慢慢全部说给你听-比如我最后差点就领养她了-别紧张,结果是我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那实在是明智的选择。”Snape附和了一句。
“但明年她应该会去霍格沃茨。我猜她会是个优秀的斯莱特林,像你一样,或许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教她些什么。其实她跟你有一点相似,都是黑色的头发和眼睛。”
“Harry。”Snape从不迟钝。他在男孩耳边开口,“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Harry有一阵子不说话。他仰起头凝视年长的男人,眼睛明亮透彻如春日湖水即可一望见底。
“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缓慢地说,“我想过的关于我们的事多到超乎你的想象-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有道理或没道理,但没有任何一样能阻止我爱你。”
Harry本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总是自然而然抛出的告白会对Snape产生怎样的深刻影响,他继续说着那些话,关于对通常意义上家庭成员构成的担忧,担忧Snape是否会想要他们之间更完整一点-
“我是在提前应对未来危机。”他语气轻松地说。“以防你整日对着我感到厌烦,就找点你所钟爱的教育事项来分散注意。”
“你对钟爱的定义真是……”Snape的手滑进年轻人的头发。“以及我早就对你厌烦了,结果你现在都能霸占我的床铺,我认为没有什么比你还要霸占它一生更值得应对的未来危机。”
他说一生。不是一个月,一年,或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的期限。
于是Harry所有对未来不确定的想法都安分下来。他知道接下来他们会记起推迟了很多的早餐,然后列出节日所需的清单,两个人可能要因某些东西互相说服对方一阵子,而如果雪没有停,Harry会自己跑出去将东西买回即使他才刚宣告完离开Snape几个钟头就能危及生命。漂亮的冷杉将占据客厅的一角,像每一个平常普通的家庭那样,上面布满形色各异的挂件与小彩灯。平安夜当晚他们可以喝一点酒,最后将食物残骸丢到第二天再整理,因为Harry确信自己忍不到一切都收拾妥帖后再去吻他爱的人。
而这次不会再有坏事来上门打扰,以后的很多年也不会。Harry想他们之后可以去暖和一些的地方过冬,海峡对岸的法国或者干脆越过地中海去,埃及也不错,Bill和Fleur战后就回到了那边。他与Snape都太过习惯也太过安于寒冷,但现在他们都在尝试着接受更温暖的东西,从气候开始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