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我做过的最跌宕起伏的一顿饭,祈祷没有放错调料吧。现在拜托你行行好帮忙摆下餐盘,我还要炸薯条。”Harry抱怨着说。“就再十分钟。我真的要饿死了。”
*
毕业的感受没有想象当中那么激动人心。他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把时间像个无止尽的黑洞,没有了塞满时间表的课程安排让日子变得如此空虚,然后之前被搁置的情绪轰轰烈烈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他在布莱克老宅待了两个礼拜,这其实是个错误的选择但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来自陋居的邀请变得难以接受,他没办法面对失去儿子的Molly和Ginny悲伤的泪水。古灵阁里的金加隆足够他买下一幢不小的房子,但他想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哦从今往后这个就是你的家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些。无尽的愧疚与自责,没有归属感的茫然无措。数不尽的噩梦每夜按时报道,他砸烂了客厅里的实木桌椅想要发泄出什么,结果得到的只是手背和脚底多出的伤口。
两周之后他打开被砸到摇摇欲坠的可怜大门,Hermione给了他响亮的一个巴掌,然后在他能够做出任何反应前她将他拉入一个温暖的拥抱。
“一封。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封也没有回复。”她抱着他浑身颤抖。“我以为你死了。”
“对不起,Hermione。”他拍着她的背说。“我永远都不会做那种事。”
他将房间整理干净。桌椅的碎片在恢复如初的咒语下拼回原样,玻璃的残渣回到它应在的地方。魔法让一切都如此轻而易举,好像不论是什么都能够重新来过。
只除了不能时光倒转,死者复生。
他不能让还在关心他的人失望。
如果有什么可以掩盖对生命的不安与怒火,那大概就是战斗。至少他那时是这样认为。
傲罗司的司长是个很难去定义的人。换句话讲,他的人缘一向不好,但威慑力与领导地位无人能及。这要归功于他时常算得上有点危险的胆大妄为和让人说不出话来的任务完成量。
所以当他为救世主打破了正规程序时出乎意料地顺利。
但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顺利可言。除了硬x_ing要求的三年训练,傲罗需要进行的x_ing格和能力测试并不是没有理由。去掉漫长的适应期会像是从温室直接跨越到沙漠,风暴太过危险而脆弱的根系难以支撑。
Harry几乎是在被强行拖着磕绊向前。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也没有足够坚硬的心脏。他还没有准备好-不如说他还没开始准备就被丢到了任务中去。这里的巫师对救世主不太感冒,只有货真价实的能力才能让他们高看一眼。
“你知道我不合格。为什么?”
他刚刚结束一个差点搭上小命的任务,原因是他不足够了解轻易相信别人与交出背后的代价。
“我们有十多年没有新的成员加入。”司长说。“我知道你身上有那种潜力。”
他在后来的傲罗生涯中明白那种潜力的含义:是不畏惧死亡的勇气,是软弱的教训换来的对任何人戒备与警惕,男女老幼皆无例外。是面对数量上的人命交换时理智到冷酷的抉择,用少数人换取多数人存活不再是踌躇不前的理由。
是克制隐忍,剥离掉一部分自己踩在界限边缘做最正确的事-而定义正确的又正是人类本身。他有时会想,他们到底有没有越过那条线?然后晨光降临,他们拿起魔杖继续前行。
“你比我想象中做得还好,Harry。”
“那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
“你需要时间。”司长对他说了两次。“你需要时间。”
他确实需要时间。回归到正常生活当中后的短短几天内他确认了这个事实,因为他在Ginny想要在背后拍他的肩吓他一跳时差点扭断了她的胳膊-其实也离真的断掉不远了。
他从不知道生活会如此艰难。路边走过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怀揣恶意,他会想每一句看似亲切的问候背面是否藏有谎言。Ginny红着眼眶说没有关系,掩盖不住的是惊疑的颤抖与恐慌。Hermione开玩笑般说到律法司的工作,谈及对食死徒的审判时他神色冰冷没有说一句话。
就像是小天狼星死后的那段日子,也像是Albus从天文台跌落,他难以自制-在忍耐了那么久的疯狂之后,他却对梦想中的平静生活感到绝望。他内心的一部分在逐渐死去,是他曾经的愚蠢天真和对正义坚定不移的向往,但它们不能死去,他需要些什么来挽救。
他时常站在圣芒戈的房间里,揣测Snape是如何度过这一切。他靠着冰凉的墙壁,凝视着病床上雕塑般僵死的人影,脑袋里恍惚过很多个画面一站就是一整个晚上。窗户外的天色从黑夜来到黎明,他闭上眼推开光亮。
这里让他感到安慰。
几日后日报上出现救世主疑似第三代黑魔王的言论。他冷笑着将报纸四分五裂,在诸多不确定的议论声中不发一言。半个月后他搞定擅于变成甲虫的女记者,在好友担忧的目光当中离开摧毁了他几乎一切的、他所拯救过的魔法界。
重建需要时间与空间。他在房间中不断回忆不断分析不断质疑不断寻找,跌倒失落再爬起来继续,三个月后的第一天他走下楼梯,安德森太太穿着优雅的紫色礼服站在他的面前。
“今晚有一场不错的戏剧。”她说,“亲爱的,你是否愿意陪陪我这个孤寡的老人?”
那个晚上他踏出贝塞尔街109号的大门。
暮色降临的天空没有星星,但闪烁流淌的霓虹电光如此美丽。
*
“我收集了许多其他国家的食谱之后才发现,英国菜就是一个悲剧。怪不得我七岁就能做的像模像样了。”Harry在安静的晚餐结束之后说。“你不介意我尝试下别的吧?”
Snape弓起眉毛看着他。“我恐怕无法打消你对烹饪爆发出的……热情。”
没有反驳可能就是Snape给出的赞赏了,Harry想。
“这还是有好处的,除了填饱肚子之外。”他翻出两个杯子,还有茶包。“比如说能让你感到平静。”
Snape从鼻腔后面发出一个质疑的音节。
“你知道,按照程序来,然后就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这有点像魔药不是吗?”他将热水冲进白色的骨瓷茶杯。“虽然现在估计我做魔药的水平还是很烂。”
“我恐怕你这辈子可能都要保持那个水平了。”Snape平淡地说,“别随便拿你的观点做比较,Potter。”
“那是因为你的能力可以普遍藐视其他人类了。”他顺口说。
Harry分给他一杯茶,同时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念头-像现在这样,好像是他在照顾着Snape。但他马上把这个念头掐灭在了摇篮里。
他把自己陷在另一把沙发椅里,双手抱着茶杯,热度让他懒洋洋的。于是他将自己放空,不再说话了。值得欣慰的是,意识到Snape就在这里的事实并没有加剧任何形式的紧张氛围,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用一杯茶收买了前任教授,或者是Snape也需要这样一个平静的时刻来整理自己。今天已经太多了,对他们两个来说,足够多了。
“他们说,”不知道过了多久,Snape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是你将我……带回来。”他谨慎地避开了救这个词,虽然他看上去根本不想提起这茬。
但能够说出这句话来至少代表着他是真的为此困惑。他都做好结束的准备了,谁知道转眼间又变了样,这真的是不小的冲击。但没人能说清他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们只是告诉他,Potter将他带到圣芒戈,就这样。
就这样。
“恩……是的。”Harry盯着手里的茶杯研究起上面的花纹结构。“圣芒戈说了一大堆专业名词,我听不懂。你应该和他们比较有共同语言。”
“别装傻。”Snape扔给他一个恼怒的瞪视,但没什么力量。
Harry不情愿地在沙发里挪动了一下。他不太想谈论这个,但是他也没多少和Snape争斗的欲望-经历了饭前那场壮观的互相捅刀子大比拼之后,他实在是比这几年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平静。
“好吧,好吧。”这次轮到他叹气了。“你……那样之后,其实我以为你死了。到处都是血,我有点慌乱-可能不止一点。总之我不太能接受。”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平淡。“那是我第一次离的那么近。我是说,由生到死的流逝过程,太近了,感觉就在我的手中。我得做些什么才行。”他说。“然后我喝了福灵剂。”
“你……什么?”
“你没听错,就是他妈的福灵剂。”Harry的脑袋往后一靠。“然后我先施了个解毒咒,看不出效果。接着我想起麻瓜的处理方法,小时候去动物园的时候听到的解说,之后就照着做:用变形术弄出一把小刀在伤口上切十字,把毒血吸出来,清泉如水冲干净,再补个止血咒。”他努力把那个画面赶出去-严丝合缝的领口上方苍白的脖颈,尚且还温热的皮肤,他哭得像个白痴低下头吸出紫黑色的血,又绝望又茫然。“我身上有补血剂,Hermione教过我基础治疗咒,总之我把能想到的都用了一遍。然后我带你回去。不用谢了,只要你不找我算账就行-因为当时我根本就没意识到你还活着。”
他一口气喝光了茶。回忆这些勾起了他对Snape深深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而这让他对晚餐前的飙骂无比后悔,后悔到想不起来他自己也有被伤害到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有所谓了。
好一会儿之后,“……印象深刻。”Snape仿佛暂时失去了他的艺术天赋。“非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