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槃神子点头,道,“不送。”
向前迈出几步后,白袍的魔将忽然停了下来,问道,“汝为何会突然c-h-a手此事?”
“行空所托。”
“行空……是邓九五,汝原谅他当年所为了?”
“吾非剑雪无名,而他,已是赎罪的行空。”
吞佛童子低声一笑,“所以,汝要再涉这片风波江湖?”
鸠槃神子明净澄澈的眼中没有丝毫迷惑犹豫,“这是吾的选择。”
“看来,汝是要执意帮助仙灵地界对抗圣阎罗了,真不凑巧,”吞佛童子回转身,看向绿发的剑者,“汝的目标与吾的任务不谋而合了。”
鸠槃神子道,“准则不同,不为一路。”
“那日吾离开时,汝曾说,待吾归来时,会给吾一个答案。”吞佛童子忽然转了话题,提起了当初在净莲池中种下一朵莲花的事。
见鸠槃神子依旧平静不语,他又道,“宵告诉吾,那不是一朵黑莲,而是青莲。遥重则告诉吾,那池中绽放的莲花,乃是人心善x_ing。”
“吾有一问,但求佛者解答。那日独吾所见的黑莲,究竟代表着什么?”
似乎早已料到吞佛童子会问出这个问题,鸠槃神子淡淡道,“这个答案,吾无法回答。”
“为何?”
直视着魔者微眯的双瞳,鸠槃神子道,“因为吾所见的也是一朵青莲,所以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知晓。”
吞佛童子对于这个回答并不失望,只是问道,“吾能否寻到这个答案?”
“可。”
苍白俊美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笑意,魔者道,“那么,见证青莲绽放的神子,可否助吾寻得这个答案?”
这个问题之后,是良久的沉默。鸠槃神子没有回答,而是转对白璇玑道,“解开二岛主金封之后,梅神官应该是要带他一同回仙灵地界?”
白璇玑婉然颔首道,“正是。这次多谢尊者与这位……魔者的相助。”虽然她心中也不明为何吞佛童子会突然出现相助,但从二人一番谈话便知事出有因,必有内情。
“不必客气。还请梅神官将方才让萧瑟春秋所写之信的内容告知素贤人与女娲娘娘。”
白璇玑乍闻此言疑惑不解,再沉吟细思片刻,了然道,“嗯……吾明白了,尊者多加保重。”
言罢她又指向被绑起来的萧瑟春秋,“此人要如何处置?”
鸠槃神子这才看向一旁耐心等答案的吞佛童子,“本意是以他为掩护,但又不难保会生变数,既然魔界战神的任务也正好一致,便索x_ing随吾走一趟阿鼻地狱岛。”
末了又对秦假仙道,“秦假仙,劳烦你们先将他带往隐秘处看管,待事情了结再与此人清算也不迟。”
秦假仙拍拍胸脯,爽快道,“放心,包在我老秦身上,神子,你要注意安全啊!”
“不必担心。”
将一切交代完后,鸠槃神子才对吞佛童子道,“这次就要看你的无间之道了。”
魔者负手,缓缓道,“所谓无间,不过是全赖异度魔界前任军师的悉心教导。”
“哈,”鸠槃神子忽然一笑,“你又记得多少呢?”
说起“记忆”,本身就是一件头痛得不能再头痛的事,吞佛童子不禁按住作疼的额角,道,“吾……记得……”
是池边树下的绿发魔者,是雪中剑光,还是,林中深幽处的篝火。半晌,他忽然摸到袖中一片碧绿的树叶,想起离开时凤遥重的一番话,破碎的曲调骤然断续回响耳边。
吞佛童子低声道,“鹊桥仙……”
鸠槃神子望着他,蓝眸中沉积着凛凛的雪,闪烁着消融的光,“不必刻意勉强自己,走吧,记忆总会有寻回的一天,到那时,或许你就会有答案。”
吞佛童子点了点头,与鸠槃神子一同往阿鼻地狱岛的方向而去。
最初提出要去万圣岩的净莲池寻访一位故人的,是朱闻凤翾。朱闻苍日在苦境一段时日,也耳闻过双邪的传说,更在前不久与箫中剑和冷醉在鬼森林中与宵相识,得知了万圣岩中的优钵罗华尊者乃是被一莲托生所渡化的鸠槃神子。
“凤翾你是何时认识了万圣岩的尊者?”
“哎呀,兄长你又忘记了,鸠槃神子不是吾的老师吗?”
“……吾记得他只有一个徒儿。”
“是,他确实只有一个徒儿。”
“你果然是凤……”
“吾自然是凤翾,当年偶然受过神子一点指点,虽未拜师,却已将神子当作老师看待。”
“哈,哈哈哈,是吾忘记了……”
尴尬地用扇子遮住抽搐不已的嘴角,朱闻苍日没有忽略冷醉和箫中剑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在责备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小弟。
这位凭空而现,自称是四弟的青年不知是怎么学会了与他一样打太极的方式,还颇得精髓。将一切关系背景撇得一干二净不说,说起自身来历头头是道,俨然是真的有朱闻凤翾这个人一般。
凤翾公子是一口一个“兄长”叫得十分尽兴,朱闻苍日是觉得一半有趣一半头痛。有趣是因为和这位x_ing格举止相近,十分了解他又熟知苦境的公子聊天时有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头痛的是,这样化身出门的能力,圣魔元胎之间相似的熟悉感,无一不暗合了当初天生月所给的提醒。
他确实曾经见到跟在九祸身边的少年时动过“如果是自己小弟不知该有多好”的想法,但并没有真的期望过这会有实现的一天,倘若真是如此,鬼邪两族的关系是该乱成什么样子?
箫中剑执意要去一探迷林渡口,将他家那个离家出走的三弟带回来。冷醉无法说服他,只好坚持要一起去。
有些事,不与唯一可能知情的鸠槃神子一谈是没有答案的。朱闻苍日比较了翻阅戒神宝典的难度和去万圣岩找鸠槃神子聊天的难度,理所当然选择了后者。
只是这两个执意要去魔界的友人,又真是放心不下。朱闻苍日拍了拍箫中剑的肩膀,叮嘱说一路小心,没想到朱闻凤翾也如他一样,拍了拍冷醉的肩膀。
“若有危险,往西南方。”
除了不留痕迹,默契十足地在两人肩上留下追踪术外,就连对那三关阵法都一样异常熟悉。
朱闻苍日对上凤翾公子盈满笑意的碧眸,一时间真真假假,恍惚中好似被莫名催眠,真觉得自己是有这么个四弟了。
作别冷醉与箫中剑后,朱闻苍日就跟着熟门熟路的青年一路进了万圣岩,原本作为数百年的宿敌,进了对方的大本营还有些心虚的心情在见到净莲池畔坐着发呆的少年僧者时转为愕然。
只闻与黑发少年面目一样,将他与朱闻凤翾一路领进来的银发少年唤道,“阿灭,你又在发呆了吗?”
“我就看看而已,”袭灭天来不满地回过头,发现一步莲华带来了两位陌生的客人,迷惑道,“这两人是……咦,障…月?”
“哎呀,这位小师父怕是认错了,吾非障月,而是凤翾。”
袭灭天来狐疑地打量了蓝衫公子一会儿,站起身来道,“可是你的……”
朱闻凤翾打断道,“吾听说这世间有三个面目相同的人,大概小师父口中的障月正巧与吾一般面貌。”
“可是……”
“阿灭,我们走吧,神子离开时就交代了,不必干涉,”一步莲华拉过还打算继续问的袭灭天来的手,对朱闻苍日与朱闻凤翾道,“神子离去前便有交代,请两位自便,我和阿灭就先离开不打扰了。请。”
朱闻凤翾笑道,“请了。”
待那两个少年走远,朱闻苍日才道,“那是袭灭天来?”
“是,又不是。”
“吾听说他兵败死于中原,看来另一番际遇。”
朱闻凤翾问道,“宵没有告诉你吗?”
朱闻苍日摇头,“吾只问了他关于凤遥重的身份一事。”
轻笑一声,朱闻凤翾展开折扇,目光温柔地望向一池摇曳的青莲,“他一共说了几句话?”
“不过三句。”
“哎呀,吾记得他并不是话少之人啊……”
“可惜这是关于凤遥重的事,他就不愿意多做透露了,只说是朋友,是万圣岩的障月尊,还有……”朱闻苍日说着停了下来,定定看向伸手托起一朵莲花的蓝衫公子,“他说,遥重身魂分离。”
苦笑一声,朱闻凤翾罢手后退了一步,对上朱闻苍日质问的目光,已然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吾沉睡数百年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不知今日在吾面前的四弟凤翾,是邪尊者,还是障月尊?”
“两者皆是,两者皆非。凤翾,便只是凤翾,”广袖拂动,碧眸平静不起一点涟漪,“正如苍日,不会是真正的朱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