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曲和很清楚,如果两人真的打一架,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过那晚黄志雄没再多说,喝了蜂蜜水才离开。从那之后曲和小心地不让黄志雄周围出现与战争相关的一切,包括电视节目或者报纸;也和咖啡屋的老板夫妇打了招呼,请他们帮忙费心。
然而波折又一次找上门来,彻底打破了曲和苦苦维持的平和现状。
那天曲和回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黄志雄如常等在大门口,在路灯的灯光下投下一个孤单的影子。这个季节傍晚的温度已经很低,黄志雄还是只穿着他那件旧夹克,想必是很冷的;可看见曲和来了,仍是抬头朝他一笑。曲和远远看见此情此景,忽然就被一种柔软的酸楚击中了,只觉心里充满了想要千方百计对他好的冲动。他几步走到那人面前,对方好像看懂了曲和此刻有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曲和打量着他,轻声对他说:“我送你条围巾好不好?”
黄志雄没想到曲和说出这样一句话,但嘴角的笑意分明深了些:“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听了这话,曲和觉得心里那团软绵绵的情感简直要溢出来了。他正要再开口,忽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用中文大声道:“志雄?你是不是志雄?”这短短几个字发音别扭,曲和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白人男子正从街对面大步走来。那人体格健壮,衣着考究光鲜,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他看也没看曲和,越过他一步上前抓住黄志雄的两臂,仍是用那不甚标准的中文连连发问:“志雄!想不到你真在这里,你知不知道阿雨还在找你?”
曲和在一边看着,黄志雄直直瞪着这个不速之客,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僵硬。他赶忙上前试图推开那人,一边说:“先生你哪位?有什么事?”但那人手臂十分有力,曲和没能把他推开,只是成功地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陌生人盯着他说:“我是志雄的老战友,是他们夫妻的朋友。”
TBC
莫方!志雄已经离婚了!
第7章
※关于这位先生的名字,原剧字幕一直是雷昂,但演员一直叫他雷蒙,所以这里也叫他雷蒙,(划掉)也为了不和我可爱的小配角撞名字(划掉)
——
BGM:把她放在遥远-纣王老胡
陌生人的一句话掷地有声,说得曲和一时愣住了,不由便收回了手。尽管他对黄志雄的经历仍是所知不多,但也万没想到他竟会有朋友找上门来。曲和正准备客套两句,请那人进屋坐,可那人没再理会曲和,而是紧抓着黄志雄的手臂,用力摇晃着他:“她一直没放弃找你,你知不知道!”
黄志雄低了头,由着那人抓着自己,全然不做反抗,好像又回到了曲和最初见到的那个颓丧的样子。他以一种低缓冷淡的语气开口了:“战争已经结束了,关于战争没什么可说的了。婚姻也已经结束了,关于婚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侧头扫一眼对方落在自己右臂上的左手——一枚银亮的婚戒套在那人无名指上,他微微抬起眼来,又说道,“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陌生人听了这话,皱紧了眉毛,举起自己那只左手:“阿雨现在是我太太!我也和她一样,一直放心不下你……”
黄志雄像是终于耗尽了耐心,一把推开了对方仍然紧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不劳费心。”不等那人再说什么,回身就往大门口走。他在门口站定,侧首望向曲和,曲和一怔,才反应过来,掏出钥匙递过去。黄志雄开了大门,向里面走了几步,不见曲和跟上,回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独自上楼了。
曲和站在大门外,和一脸无奈的陌生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搞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最终曲和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来:“曲和。”
对方苦笑一声,和他握手:“我叫雷蒙。请问您和志雄是什么关系?”
曲和料到他会问,但并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和黄志雄算是什么关系?自己对那人既陌生又熟悉,实在难以用一个词来概括两人间的关系。最后曲和含糊地说:“朋友,来我家做客。”
那位雷蒙先生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朋友?志雄会有朋友?”接着难以相信地摇摇头,“他怎么会有朋友呢?从伊拉克回来之后,他变得无法和任何人正常相处了。”
这话未免有些难听,曲和没去理会,只是问道:“您如果找他有事,我可以传话。”言下之意是,要是没事,你可以走了。
雷蒙发觉曲和的脸色变化,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于是说道:“对不起,让我解释。志雄和我是伊拉克战场上的战友,我和他……前妻阿雨,也是朋友。他们离婚之后,阿雨仍然很担心他的状况,求我帮忙找他。我一个人精力有限,请了很多朋友帮忙,有人在这座小城里见过志雄,我才借出差的机会来看看。”
曲和很有些意外,他没想过有一天黄志雄会有亲友来找他;同时也为他感到欣慰,这个人在世上终究不是孤单一人。他抬头望望楼上自家的小窗——黄志雄肯定已经在屋里,但并没有灯光亮起来。曲和忧虑地皱起眉头,但雷蒙正低头思索,并没有留意:“他听说我娶了阿雨,一定是不愿意见我,但千万请您转告他,阿雨很担心他,如果能让他们见上一面……”
雷蒙说到这里,从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记事本翻开,借着路灯的光,在上面匆匆写了几笔,扯下那页纸塞给曲和:“我们现在住在意大利,这是家和公司的地址,还有联络方式。”曲和只得接过。两人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雷蒙便告辞了。
曲和捏着那张纸,忐忑地慢慢上楼回家。他一直以来小心地维护黄志雄周围不出现任何会让他回想起战争的事物,谁知今天这样一个与他共同经历了战争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那个人的情绪一定会波动得很厉害,他虽然有满肚子的问题,但都被暂且按下,先考虑怎样安抚那人的情绪。
他一边想,一边走完了短短的一段楼梯。他试着扭动自家大门的把手,发现没有上锁。于是他缓缓将门推开——屋里一片漆黑。他只得轻轻喊道:“黄志雄?”
他听见很微弱的液体撞击玻璃瓶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大概是那人在喝酒吧。意料之中的事。曲和叹了口气,提高了一些音量:“我开灯了。”
黄志雄还是闷不吭声。曲和按亮了门厅里的灯,又借着这光亮走到客厅,发现黄志雄坐在沙发与茶几间的地毯上——前两次他喝醉的时候,曲和就蜷在这里守着他。曲和又打开了沙发边的落地灯,发现地上已经躺了一只空酒瓶,黄志雄抱着他的纸袋子,手里那瓶里还剩了小半酒液。
曲和在黄志雄身边慢慢坐下来,扶起空瓶子,细细端详他的侧脸。那人的神色还是很僵硬,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曲和只觉时光好似倒流到与他刚刚认识的时候,一阵失望与挫败的苦涩涌到喉头,梗得他简直无法呼吸。他把雷蒙留下的那张纸递过去,说:“雷蒙先生说,阿雨担心你,很想见你,这是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黄志雄却并不来接这张纸。他等了一会儿,只好把纸放在茶几上。无措地坐了片刻,又试探地小声道:“我拉琴给你听好吗?”
黄志雄的反应是举起酒瓶,把那小半瓶烈酒一气喝干了,把空瓶子随手一放,又去拿第三瓶。他那喝酒的样子简直触目惊心,曲和忍不住劝道:“你喝慢一点……”话没说完,只听黄志雄一声爆喝:“别说了!”曲和吓了一跳,立刻没了声音。黄志雄急躁地撕扯着纸袋,只听“嗤啦”一声,纸袋被整个撕裂,两瓶未动过的酒掉了出来。黄志雄拎起一瓶,霍然站起身来。他微微摇晃了一下,曲和以为他要跌倒,急忙站起来时,他已经站稳了。
黄志雄的眼睛一片血红,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暴戾的气息,令曲和又不敢靠近,又觉得心痛。黄志雄扭开瓶盖,示威一般又灌下一大口。他看着曲和满脸欲言又止,抬手向他一指:“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
黄志雄声音干涩,听得曲和喉咙里那股苦意带上了辛辣,在他胸膛里翻涌滚动,刺得他同样大吼回击:“我真的是不懂你!你不说,我怎么懂?”眼见黄志雄又要举起酒瓶,他满腔失落愤怒与呼之欲出的情感都化作了冲动,一步上前夺过了他的酒瓶,“你说我为什么管你?黄志雄,你有没有点良心!”一仰头,学着黄志雄的样子,也猛灌那烈酒。
曲和对红酒过敏,平时啤酒多喝几罐都会醉,其实酒量非常不好。黄志雄的烈酒在他口中略作停留,留下冲鼻的苦味和辣味,接着顺着食道滚进胃里,一路都像是尖刀扎在黏膜上一样刺痛不已。曲和几乎是立刻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举动,是希望黄志雄能因为这样的举动,而对曲和一直以来的担忧不舍感同身受吗?他何来这种自信,认定黄志雄会这样想呢?
然而他的头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那一大口烈酒对酒量不佳的曲和来说效果卓著,他已经开始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保持平衡,身子向着一边歪下去,黄志雄见到他这个样子早就慌了神,赶过来扶住他,一边惊慌失措地反复说:“曲和,曲和你别这样,我错了……”他话没说完,见曲和又把酒瓶口递到了嘴边,便去拿那酒瓶,想把它夺下来,“别喝了,我听你的话,你别再喝了……”
黄志雄的声音第一次离曲和这样近,但他一片混沌的脑子听着那人的声音,只觉两人分明离得这样近,可那个人却还是那么远。梗在喉头那股气激得他狠命将黄志雄一把推了出去,黄志雄踩到了地上的空酒瓶,脚下不稳,整个人摔进了沙发里。曲和与此同时又灌下了一大口酒,呛得眼泪都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