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看了看潘佑泽:“你怎么样了,我记得你挂水也有三四天了。”
潘佑泽脸戴着一个硕大的口罩,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整个人比蔫了的茄子好一点:“温度下不去,喷嚏倒是不打了。”
陆临江才想问干嘛不住院,随即反应过来,输液室都这样了,床位不一定紧张成什么样。他挨个问过还要不要帮忙的,这才去找了呼吸科主任。
主任在住院部忙得脚不沾地,见陆临江过来还以为是哪个病人家属,他伸手把陆临江挡到一边:“有问题稍等,我这里处理好立刻过去。”
陆临江把证件拿出来递过去:“想问您个事,争取不耽误您功夫。”
胡佳凡把证件还他:“谁来也没用,没床位。看见没,走廊上这些都是推不了留下的,随便哪一个症状都不轻,我要给你面子c-h-a队,他们怎么办?”
听见动静的人都看了过来,胡佳凡又走路带风地动起来。陆临江跟在他身后:“不,胡主任你误会了,我想问的是这波流感病毒最初的几个病历。”
胡佳凡这才拨空正经看了他一眼:“怎么?”
“我这也是工作需要,收集下资料,您看是不是能帮个忙?”
“最初的几个?”胡佳凡停在一间病房门口,“喏,那女孩就是。”
“就一例?”陆临江看了看躺在床上挂着水的小女孩,十四五的年纪,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一共五例,其中两个没抢救过来,另外两个还在重症监护室。这女孩就是年轻底子好,硬扛到现在。”
里面的人已经看了过来,陆临江缩回头:“我打电话去疾控中心的说,这波病毒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
“对,所有的抗病毒/药都已经上了,效果并不明显。但症状又和常见流感相似,非常奇怪。”胡佳凡说话很轻,语速却非常快,一个护士在远远地和他招手,“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要病历的话你可以去疾控中心,我们都已经转过去了。还有,建议出门戴个口罩。”
胡佳凡急匆匆地走了,陆临江敲了敲门,等人允许后走了进去。他看了下床头的信息卡:“陈心田?”等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点点头,他才问道,“你病了多久了?”
她母亲沈彤拍了拍陈心田的手:“有十来天了,你是不是想问都去过哪?”她见陆临江有丝惊讶,“昨天疾控中心的才来过,那天甜甜就是正常的上下学,回来后晚上有点流鼻涕,想着没什么事,结果第二天就高烧不退了。”
沈彤叹了口气:“后来来了医院,到今天就没出去过。甜甜前后住进来好几个,都是一样的症状,就这几天的功夫,没了好几个了。”
“你们认识么?”
沈彤摇了摇头:“几个都是上班族,有两个年纪挺大了,我女儿还是学生,每天两点一线怎么去认识?”
隔壁床的家属正伸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没留神碰翻了桌上的一个水杯,就听着诶哟一声,洒了一地的水。
原本躺着的陈心田侧头看着手忙脚乱收拾的人,忽然握住了沈彤的手:“妈,我想起个事。”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沈彤见陈心田要坐起来,连忙把女儿按下去:“你躺着说!”
陈心田抬着头看着陆临江说道:“就前几天进加护病房那个小哥哥,我在地铁上见过。”
“确定?”陆临江问道。
“那天我坐车上学,站在座位旁边,他就站在座位的正前面。”陈心田回忆道,“有人打翻了水,正好洒他裤子上了,我说他怎么那么眼熟呢。地铁上人多,他没办法,在水塘里站了好久,裤子鞋子都s-hi了。”
“那他后来跟你在同一站下的车?”
陈心田摇了摇头:“那我没注意,地铁上人多,我就是看他挺倒霉的,多看了几眼。如果你今天不问,我都想不起来了。”
“就地铁上这么一会?”
陈心田说道:“是的,我只能确定地铁上他和我站得挺近,但后面就不知道了。”
总算是个线索,陆临江道过谢,径直去了地铁站。流感爆发,也并没有让地铁的人流少一点,毕竟除了学生,上班族日常还是要工作的。只是人人自危,都戴上了口罩。
陆临江找了监控,调出了当天的录像,因为陈心田只记得自己上的车厢比较靠后,便从地铁的中段开始找起。这小姑娘的书包是红色,相当好认,陆临江一眼从人群中把她找了出来。陈心田就站在监控下方,人倚着座位旁边的隔离板。
她口中的小哥哥张志宇,果然就站在她左前方,正好面对着坐在座位上的人。
“这里停一下。”陆临江指着画面上,张志宇的右边,“能把这里放大吗?”
工作人员依言把画面放大,陆临江心头一震,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抬着头看地铁电视。但他那张脸对于陆临江来说却一点也不陌生,这次流感病毒的第一批死亡名单有两个,这个叫刘奇的,就是其中之一。
这监控拍下了不少人,其中可辨认的,就有三个人是这次流感病毒的第一感染梯队,这个事实很难让陆临江不产生联想。
他让人继续放监控,紧盯着画面不断地寻找线索,很快的他就看见了坐在张志宇面前的人,打翻了手中的矿泉水瓶。这个带着渔夫帽的男人周围惊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浪,因为人多无法收拾,只好眼睁睁看着水流了出去。
地铁开出去一站,两边的人流开始向门这边涌来。原本站在张志宇身后的人向前走了两步,她忽然低头看了眼,然后顺着脚底回了下头。陆临江看清那张脸,脸色不由得更沉——这就是另一个死者。
陆临江此时已能肯定,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
他把录像拷回了局里,让鉴证科把陈心田一个车厢里的人脸都截了下来做成图像,打算带到医院里一个个去辨认。这种事对孙雯来说再简单不过,她很快将人一个个截了下来,随即发现了不对。
“陆队,有个人,很难弄啊。”
陆临江正在看打印出来的照片,闻言看向屏幕:“谁?”
孙雯用鼠标在屏幕上圈出一个人:“这个。”
正是那个戴着渔夫帽的男人,帽子的檐口完美的遮住了他的脸,即使在弄翻了矿泉水他抬头和人道歉时,也因为角度问题,没有拍到。
“下车后呢?”
“我看过了,他上车是在陈心田上车之前,在火车站下的车。”孙雯迅速cao作着,随后按下了暂停,地铁到了光庙路,人流开始上下,也就在这时,渔夫帽的脸出现在了地铁对面的窗玻璃上。
“就只能截到这么一个模糊的影子了。”孙雯无奈地看着他,“或者去火车站要一下视频。”
“我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了,估计一会就能送来,这张先打出来再说。”
高峰时段,车厢里上上下下,陆临江将陈心田上下车这段时间为界,把所有人都做了份截图,大略数了数,大概有三百来号人。陆临江把照片都整理好,又将电子版打了个包,夹着东西又去了市医院。
下午时段,几个来的早的早就走了,陆临江抓了个同事,将电子版发过去:“你们这两天挂水的时候捎带着看一眼,这些人都有没有出现?”
这份特殊的表情包有点大,陆临江见人眼睛都有点发直,忙解释道:“不是真要你们跟上班似的看,就……能看多少看多少,带一眼就成。”
他给人卸了思想包袱,又径直去了住院部。住院部此刻也人满为患,包括走廊上都有人住着,陆临江早上来已经见识过此处的拥挤,这会只是一个个细看过去。
有些病人侧着躺着,有些人埋进了被窝,陆临江从走道一头开始,从病房到走廊,慢慢溜达了一圈,边走还边拿出个笔记本记着什么。
胡佳凡给病人检查完出来,正碰上陆临江拿着本子写字:“你这是干嘛?”胡佳凡头疼地看着他,“还嫌我这不够挤么?”
陆临江看见胡佳凡眼前一亮,要了个地址将照片的电子档传了过去:“能麻烦你看下照片上的人,有没有来过医院么?”
胡佳凡接了文件,一边走一边拿过照片,随便翻了翻:“这个见过,这个也见过,这个叫周梦佳,正好在住院。”
陆临江大喜:“那另两个呢?”
胡佳凡抓了抓头发:“对,那天来床位实在满了,但情况挺严重,我让他们转院了。”
这点和陆临江的猜想吻合,他又问道:“周梦佳呢,她病情严重吗?”
“这么跟你说吧吗,目前医院的情况,但凡能让你回去修养,就绝不会让你挂水,但凡能让你挂水,就绝不会让你住院。”胡佳凡把照片还给陆临江,“你也别对我们抱有太多的希望,这两天实在忙不过来,恐怕没什么时间翻照片。”
陆临江本来就对胡佳凡没报什么期望,医护实在太忙了,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他根本也不会开口:“我了解,我这已经看过一圈了,周梦佳我怎么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