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赵肃钦招来了一个侍卫问,“这水田都是陈家的吗?”
侍卫答,“是。”
赵肃钦又道,“喊个农户过来。”
很快,侍卫便请了一个农户过来,只说是有贵人老爷想要了解这一带的情况,并未暴露身份。
就是这样,那农户也很拘谨了,站在两人面前,腰部佝偻的厉害,战战兢兢道,“不知两位老爷想问什么?”
他的年纪看起来都五六十了,手指缝里都是乌黑的泥巴,粗布裤脚卷了起来,露出粗糙乌黄的脚腕。
楚青之心生不忍,“你多少岁了?”
农户答,“小人已经三十又五了。”
才三十五岁!楚青之一时说不出话来,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看起来却比他年轻许多。
赵肃钦不似楚青之不知人生疾苦,这种能给富户耕田的农民,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直接问,“这一带都是陈家的田吗?”
农户低声答,“是的。”
“你们这一亩地,每年的收成怎么样?”
“回老爷话,要是年景好,一亩地能收三百斤。”
在楚青之看来,三百斤已经很多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赵肃钦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
这既然是陈家的水田,那自然是渝城最好的地之一了,这样的地一亩才产三百斤,可想而知那些稍微旱一些的土地产量多少了。
若按最少的算,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大概吃一百斤粮食,这一亩地只够一家吃三个月的。
赵肃钦问,“税收几成?”
农户挠挠头,“回老爷话,七成。”他见面前两位老爷都长得跟仙人似的好看,脾气也很温和,便不那么战战兢兢了,继续说,“这是陈老爷心善,不仅让我们吃的饱,每年还能有不少余粮嘞!”
农户知道的也不多,赵肃钦便将人打发走了。
两人继续走在田埂上,赵肃钦低沉温和的声音缓缓的在身旁响起,将楚青之的疑惑一点一点解开。也给他讲了许多农业方面的问题。
楚青之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那我们以后就节俭一点,每次浪费那么多。”
要是以前,楚青之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就是在金银玉珠堆里长大的,哪里知晓民生艰苦。
赵肃钦怎么舍得让他吃苦,他告诉青之这些,可不是让他亏待自己的,“朕坐拥四海,你就是不浪费,也会有别人浪费。”
他的声音变得讽刺了些,“不知江南有多少贪污腐败之人,朕初登基时便将税收改为五成,可是在渝城,税收还是七成。”
楚青之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安慰他。
“天高皇帝远,这些人就是算准了朕知道了,也不会特意为难。”
毕竟大家都是这样,改革哪是那么好改的呢?一时激烈的手段,会换来更加激烈的反抗,若是碰的头破血流,才是得不偿失。
楚青之握住赵肃钦的手,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慢慢来,都会好的。”
赵肃钦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站在这田埂上,望向远处,“恩,一切都会好的。”
田埂边有许多小花,紫色的、黄色的一簇簇,细弱的枝茎随风摇摆,在这绿油油的嫩苗衬托下,看起来格外喜人。
两人吹着春风,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楚青之直接席地而坐,摘了几朵小花把玩,赵肃钦则抽了一根细长的Cao枝,手指翻飞。
楚青之好奇的凑过来,“你在编什么?”
不一会儿,赵肃钦便编好了,他的手掌摊开,一只活灵活现的蜻蜓出现在掌心中,他递给楚青之,楚青之惊喜的接过,赞叹道,“编的真像。”
楚青之扭头看向身旁的赵肃钦,声音里满是好奇,“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赵肃钦随意道,“小时候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人愿意和我玩,于是便编些小玩意,也算自得其乐。”
楚青之在脑海里勾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皇子,躲在冷宫里,被众人冷落,被宫人欺负,只能一个人躲在柱子后,偷偷看那些成群的小伙伴们玩耍,眼睛里满是渴望。
这么一脑补,他心疼极了,便立即道,“以后都有我陪你玩。”
其实经过两世,那些灰暗的童年记忆早就被赵肃钦淡忘了,他记忆里更多的是睥睨天下,当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以及那段漫长的暗自心悦一个人。
就算实在小时候,赵肃钦也从来没被别人欺负过,他很早熟,早早就知道利用宫内个人的弱点,将那些太监宫女们都收为己用。也从不羡慕那些一起玩的小屁孩们,对他们嗤之以鼻。
可是听见青之这么说,赵肃钦的嘴角勾了勾,也没辩解,含笑道,“这可是青之说的,若是哪一天食言了,朕要关你一辈子。”
第五十六章
两人回到明月山庄时, 天边已经泛起了红霞,煞是好看。
在田里玩了一天, 楚青之已经有点累了,吃完晚饭后,写了会儿游记,便洗洗睡了。
赵肃钦也没再动手动脚。
一夜好眠。
第二日, 便是渝城各位官员拜见皇帝的日子,明月山庄一扫往日的寂静, 山脚处挤满了各家的马车。
一座格外华丽的马车中,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指,那手指上还涂着丹蔻, 明显是一双娇养的手。
那只手掀开了车帘, 露出一张娇艳的少女的脸来。
面若桃花,眼似含情。
只是容貌太过艳丽, 反而给人一种轻浮感,让下了马车正等候的许多官夫人频频皱眉。
楚惜月眼中闪过一丝难堪,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她往前走去,走到一个面色富贵的老人身旁, 声音娇脆, “爷爷, 楚哥哥没有来接我们吗?”
楚海拍拍孙女儿的手,笑的和蔼,“青之伴驾, 估计正忙呢,我们就不要去给他添乱了。”
楚惜月嘟嘟嘴,显得十分可爱,“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被楚海打断了,楚海满意的看着自家孙女儿娇艳的面庞,轻声道,“你楚哥哥自小在京都里长大,可能不认识你,但是老丞相早就给我们写过书信了,你们同出一族,关系正是应该亲近些才好。”
楚惜月低垂下头,好似害羞极了。
楚海越发满意。
旁边听到他们这一番话的陈家小姐陈诗茵,几乎都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白眼了。她小声的对她身边的哥哥道,“我记得楚家是没有资格来明月山庄的吧?”
她身旁的男子名唤陈霁云,是她的嫡亲哥哥,面色俊雅,十足的清俊书生,只见他斯文一笑,道,“茵儿不要管太多。”
陈诗茵气哼哼道,“谁让楚惜月整天耍些小心机,当谁瞧得起她似的。”
陈霁云唇角笑容不变,安慰了她几句。
很快,便有接应的宫人来了,按照次序一一来接,陈家理所当然的是第一个。
陈诗茵转头,给了楚惜月一个不屑的眼神,施施然上山去了。
楚惜月的拳头攥的死紧。
“惜月妹妹这是怎么了?”
身旁传来一个男子担忧的话语,楚惜月眼里厌恶一闪而逝,却还笑的甜甜道,“林大哥好。”
林盛乃是林家这房的嫡长子,可惜在以清贵著称的林家,这位是个例外,没什么大本事,倒是十分好色。眼见着眼底还有青黑,走路也虚浮,楚惜月咽下后悔,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攀谈起来。
当初楚惜月知道林盛是陈诗茵的未婚夫时,那点小心思便蠢蠢欲动了,精心设计了偶遇,果然将这门亲事搅黄了。
直到现在,楚惜月仍然记得陈诗茵那个惊愕的模样,每次看到她时,自己都能产生十分的优越感。
看,你的未婚夫都被我抢过来了,你还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谁知林盛就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见到她就要占点便宜,楚惜月惹不起,只能笑脸迎人。
楚海却对林盛笑的真情实意多了,“林大公子。”
他知道自己家的斤两,虽然在孙女面前说的天花乱坠,可是毕竟和楚家那小子从来没见过面,攀的上自然好,攀不上也要留条后路。
这林家大公子虽然行事荒唐了些,可年轻人嘛,哪有不荒唐的?年纪大了就好了。
目前来说,林盛也是楚海最满意的孙婿。
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楚惜月难堪的咬紧了下唇,握了握荷包里的香粉,心里的某个念头越发坚定。
很快,接应的人便将山脚下的一群人都请上去了。
“各位请。”
进了山庄,楚家竟被安排在最外层,楚海的老脸僵了僵,问那安排的宫人道,“我们是楚家的人,请问这是不是安排错了?”
那宫人趾高气扬的看他一眼,“还有一大堆人在庄子外呢,能进庄内就不错了。”
楚海还想再问,那宫人已经匆匆离去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爷爷,那我们怎么办?”楚惜月看起来比楚海还要紧张,她坐在这里,就连楚家哥哥的面都见不到,自己这张脸,怎么就能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