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少康苍白的面庞,方筠蘅顿时有些后悔,刚刚只想岔开话题,没想到引出人家的伤心事。他叹了口气,劝道:“我看这院落布置精妙,想来老夫人也是风雅之人。人既已逝,还请先生节哀,切莫再继续伤感了。先生如此记挂着她老人家,想必老夫人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听出他话中的好意,杜少康也收了脸上的哀思,拱手道:“多谢公子宽慰。光顾着闲聊,倒是忘了问,几位今日前来,恐怕是有事吧?”
方筠蘅咳嗽了一声:“先生昨日的指路之恩,我等今日特地过来拜谢。”
杜少康莞尔一笑,不紧不慢的道:“指路之人并非我,几位大可不必介怀。不过几位来翠屏镇又所谓何事呢?”
“这。”方筠蘅顿了一下不知怎么接话。
温如玉抢过话头,对着杜少康挤眉弄眼的道:“听说翠屏镇里有个奇人,体格高大,眼发绿光,我等甚是好奇,想来见识见识。”
杜少康没有理会温如玉夸张的表情,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见他这样回答,方筠蘅连忙打哈哈:“我等也是无意中听说的,一时兴起过来看看。”
“哦。”杜少康淡淡的应了声,道:“我还以为几位是对沈家祖传宝剑比较感兴趣呢。”
说完笑着看向方筠蘅。
三个人顿时神经一紧。眼前这人不显山不露水,似乎能看穿人心,让人防不胜防。
方筠蘅马上稳住心神,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先生何出此言呀?”
杜少康笑了笑:“昨天方公子不是说很想亲眼看看翠屏镇族长的宝剑,还再三跟三公子约定了时间,莫不是方公子自己忘了。”
方筠蘅心里又一惊,本想耍个太极,借力打力把问题推给对方,没想到反而乱了自己的阵脚,此人不好对付。
温如玉连忙c-h-a秧打诨:“是呀是呀,我们向来爱剑。听说杜先生久居翠屏镇,不知可曾见过那把宝剑?”
“那把宝剑可是翠屏镇的宝贝,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哪能说见就见。”杜少康喝了口茶,道:“说起来我也很奇怪,那把剑沈族长都是小心供奉,从来不肯轻易示人,三公子怎么会答应你们这些外乡人去赏剑。”
温如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说话。
方筠蘅干笑了下:“可能是我们有缘吧。既然机会难得,杜先生不如跟我们同去,也好开开眼界。杜先生跟沈公子交好,想来他不会怪罪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温如玉不由得好笑。筠蘅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的意思是“人家没有叫你,不要不识抬举的跟来”吧。
杜少康倒是没有让方筠蘅为难,笑着推辞:“谢谢公子的好意,不过在下不懂武功,对剑没有什么兴趣。”
方筠蘅暗暗的松了口气,心想你不去更好,省的到时候还要分心对付你。抬眼看着杜少康苍白的脸,方筠蘅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对他产生的一丝好感已经被败得一干二净。
话说到此处,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几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会,眼见茶也快喝完了,三人也就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筠蘅和温如玉便到了饭馆用膳。用过膳,没有理会王小二的絮叨,二人悠闲的跑到街上溜达。
翠屏镇住户很少,房屋也很老旧,街道相对很窄,最宽也就是能容纳一辆马车经过。可能是靠近弥子江的原因,这里的路面大多是由鹅卵石铺成,走在上面,脚底有种异样的感觉。街道两边也没有做生意的铺面,都是普通住家。现在正是早膳的时间,路上的人不多,周围也很安静。
两人走在街上,能隐约听到母亲叫孩子起床的声音,闻到厨房里飘出菜香味,看到墙面上爬出的爬山虎,穿c-h-a着偶尔几声不知谁家传出的狗吠声,一股浓浓的生活的气息迎面扑来。
温如玉闭上眼睛,不禁突发感慨:“有些时候,真想放开一切,寻一处这样的地方,清晨在菜园子里摘一篮子蔬菜,午后在巷子口晒晒太阳,晚上温一壶清酒小酌几杯。平日里种种花,养养Cao,钓钓鱼,抛开所有杂念,回归田园生活。”
方筠蘅看了他一眼,不赞同的道:“你堂堂天云山庄少庄主,还不到而立之年,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做,却图生了避世的心理,过这种颓废的生活,难道要弃家族责任于不顾吗?”
这番话里充满了浓浓的责备之意,温如玉兴致正浓,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泼了冷水,心里很是不爽。他拿扇子拖着下巴,很郑重的看着方筠蘅:“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怎么引出你那么一番大道理!这说话的口气倒是跟天愁大哥一个样。天愁大哥我虽然没有见过,不过常听天乐说起过,就是一个古板x_ing子。”
温如玉停了一下,把方筠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虽然之前我也没怎么见过你,但是听解忧说,你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怎么现在也想着要做正经事了?不会是在侯府待久了,被解忧那个古板大哥附体了吧!”
方筠蘅噎了一下,半天呐呐的说了一句:“人总是要成长的。”
第14章 第十三章 母夜叉
方筠蘅也是官宦世家,家世不比解忧差。世家子弟,就算年轻的时候狂妄不羁,心高气傲,视名利如粪土。到了一定年纪,还是要走仕途这条路。因为祖辈父辈渐渐老去,家族总要后继有人。
解忧虽然是个异类,好歹他上面有个争气的哥哥。方筠蘅是家中独子,享受了家族中所有人的关心和疼爱,同时也就承担了所有人的期望,身上的担子必定很重。不管怎么样,毕竟人各有志,温如玉倒是能理解,所以也没有多说。
两人又溜达了几圈,温如玉道:“这么悠闲的时光,解忧不在,可惜了!他又怎么了,不出来吃饭,躲在屋里干什么!”
“他想静会。”方筠蘅道:“不用担心,我带来的点心还剩下一些,临走前给他送去了,饿不到他的。”
温如玉心里直发毛:方筠蘅这小子到底带了多少点心,怎么到现在还没吃完,放了那么久,还能入口吗!
温如玉还没来及说话,一阵叫骂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这悠闲的时光。
两人相视了一眼,循着声音往前面走去。
原来是两口子吵架。隔着墙头,女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来:“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藏银子,你说你把每天赚的银子都交给我了!那这是什么!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糊弄我,你把银子藏起来干嘛?说!给谁了?”
随后就是一阵碗筷碎裂的声音。
男的声音比较含糊,明显处于弱势:“我没有藏银子,这些钱是在地上拾来的,我忘了给你。你小声点,让左右的邻居听见多不好。”
“你放屁,拾来的银子需要藏在臭袜子里吗?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都不肯换袜子,敢情里面藏了钱!你上一次就瞒着我藏钱,你当时是怎么说的?绝对没有第二回 ,现在倒好!没过几天又犯了,你当老娘是睁眼瞎呀!你以为老娘好糊弄吗?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了!你还上脸了是吧!”
紧接着又是一阵翻箱倒柜以及男人在旁边唯唯诺诺赔不是的声音。
听到这里温如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门的一个老翁正在门口扫地,看了他们一眼,悄声道:“哎,年轻人,李三家的婆娘凶得很,你还是别在这里笑了,要是让她听见,肯定会拿扫把追着你打!”
方筠蘅向老翁道了谢,赶紧拉着温如玉离开了。
急步走了一段路,拐了个弯远离了那户人家,温如玉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方筠蘅在一边不赞同的皱眉。
温如玉笑着对他道:“家有悍妻果然是人生的一大悲哀。我可听说筠蘅兄的红颜知己不少,希望以后方阁老会给你物色个贤惠点的夫人!要是遇到个母老虎,筠蘅兄外面的花花CaoCao岂不是要哭着闹着和你绝交!”
方筠蘅别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看着他被挤兑的急也不是气也不是,温如玉没形象的大笑起来。
日头渐渐高了,街上的人也多了。沿着街角又溜达了一阵,两人直接踱回了饭馆。午膳的时间还早,方筠蘅先点了两杯茶。王小二也足够殷勤,不一会儿,两杯茶便上了桌。
自从喝了杜少康家里的茶,温如玉怎么都觉得其他的茶水入不了口。他皱着眉对王小二道:“这是什么茶,怎么一股怪味,小二哥,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拿来。”
王小二连忙赔笑:“公子,这就是小店最好的茶,上好的铁观音。”
方筠蘅知道温如玉心里惦念着杜少康家里的茶,未免多生事端,他连忙端起茶杯品了口,道:“是上好的铁观音,茶不错,你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温如玉不悦的放下茶杯,拉来王小二低声打探:“那位杜少康家里有上好的茶,你们既然开饭馆,为什么不买几斤来卖?”
王小二摸了摸头笑道:“那位杜先生平时很少出来,还真没听说他家里有好茶。就算有,估计是不会卖给我们的。”
温如玉顿时有些失望,只能砸吧嘴干过瘾。
王小二见状,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二人也没什么话想说,只得喝着茶,兴致缺缺的看着窗外。
窗外的街头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街边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个小摊贩。
一个长相憨实的汉子将木板车推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忙里忙外的搬东西,似乎在张罗一个豆腐摊。车上还坐着一个肥胖的女人,她艰难的从车上挪了下来,汉子连忙殷勤的给她搬了个板凳,扶她坐下。女子似乎正生着气,嘴里高声嚷嚷着什么,指手画脚地将男人指挥的团团转。看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由得让温如玉想起早晨的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