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灰暗的灯光,杜少康打开包袱看了一下,那幅刺绣小样果真已经不在其中了。杜少康嘲讽的一笑,正想把包袱系好,就听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老头,老人看着端坐在一片狼藉中的杜少康,眼神中闪过一道光彩。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叹了口气。
杜少康站起来拱手:“不知老人家有何事?”
老人没有回答,招来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让他拿上杜少康的包袱,这才道:“公子请跟我来。”
杜少康心下了然,没有多说,直接跟了上去。
这一路倒是十分顺畅,老人在前面小心的掌灯。小厮扛着包袱跟在后面心细护送。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杜少康打量了一下,虽然摆设有些陈旧,但都很干净,看来有人经常悉心打扫,桌上的茶具用品都是崭新的。唯一别扭的是,这房里的布置不像男人的房间,倒有些像女子的闺房。杜少康不由得挑了下眉。
“这里是湘漓苑,霓裳小姐生前住的屋子。”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老人解释道。
杜少康笑了笑,连忙拱手道:“老伯有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老人连忙把杜少康扶到座位上,这才恭敬的跪下行礼:“老奴苏忠,是老东家的管家,已经在苏府待了五十多年了。今天终于等到少主人回来了。”
苏忠说着就有些哽咽,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原来是苏卿予的老管家呀!难怪会对苏霓裳的儿子那么上心。杜少康看着面前垂暮的老人,也有些动情,连忙起身搀扶。
“忠叔快些免礼。”
苏忠紧紧抓住杜少康的手,心里百感交集:“当年二小姐也是这样称呼老奴的。”
看着他满脸的泪水,杜少康刚想再劝慰几句,一阵凉风吹过,杜少康连忙捂住嘴急促的咳嗽起来。
苏忠见杜少康咳嗽的肝肠寸断,以为是提起二小姐惹他伤心,心里暗自懊恼。他连忙把杜少康扶回座位上,回头把门关上,又体贴的为杜少康倒了杯茶。
等杜少康稍微平静下来,苏忠这才招了一旁站着的小厮,把他背上的包袱解下来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些衣物。
“这是内子做的衣服,还望少主人不要嫌弃。”苏忠拿出一叠叠衣物放在杜少康面前。
杜少康看了看,里面除了各种款式的长袍还有几件睡衣,都做了好几套,显然是预备着更换的。衣服的针脚有些粗糙,估计是仓促间赶制出来的。料子摸起来都十分舒服,杜少康把长袍拿起来搁身上比了比,稍微肥大了一些。
苏忠不好意思的道:“这还是按照老东家的尺寸缝制的,没想到少主人还要瘦些,老奴让内子再去改改。”
“这样就很好。”杜少康笑着道谢:“母亲说,我比外公高一些,这些衣服应该正合适。”
提起苏卿予和苏霓裳,苏忠又是一阵伤感,但他这次没敢在杜少康面前表现出来。苏忠又掏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尊玉冠。
“这还是当年老东家留下的,平时拿出来看看,一直没敢用。如今少主人回来了,也算物归原主了。”
杜少康拿起玉冠看了一下,心里便有了谱。玉冠的玉料很新,显然是刚从铺子里买回来的,绝不会是苏卿予留下的东西。杜少康想着,心下有些感动,玉冠虽不是上品,却也精致,对于忠叔这种人家,买下这个怕是要花费良多。又是准备衣服又是准备玉冠,恐怕是忠叔见他刚入住苏家,穿戴太寒酸怕被人瞧不起。杜少康虽然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望着老人殷切的目光,也说不出推辞的话语,便道了谢收下。
苏忠顿时十分高兴,“哦,对了!还有这个!”仿佛想到了什么,苏忠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放到杜少康面前。
杜少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白玉圆雕双鱼玉佩。那眼,那腮,甚至尾部的细节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可不是金银能买到的东西。
苏忠在一旁念叨着:“这块玉还是当年二小姐留下的,要不是内子细心收了起来,早就被侧夫人抢去了!这些年老奴小心收着,就是在等二小姐回来的那一天!如今少主人回来了,也算了了老奴的一个心愿!”
握着手中的玉佩,杜少康也没有推辞。他看着屋子和面前的衣物,不由得有些担心:“忠叔,您这样帮我,就不怕明日有人找麻烦吗?”
“少主人请放心,老奴自有应对的办法。”苏忠说完就把一直站在身旁的小厮拉了过来:“这是老奴的孙子,手脚勤快,人也机灵,就让他跟在少主人身边服侍吧。”
小厮立马跪下磕头道:“小的元宝,今年十三了,什么都会。爷想要写字,小的可以给您研磨;爷想要睡觉,小的可以给您赶蚊子;爷要是累了,小的可以给您捶腿,爷想要打听事,小的可以给您跑腿……”
元宝还没说完,就被苏忠“啪”一下打在头顶上,骂道:“少没个正经。”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元宝捂着脑袋,看着苏忠笑道:“爷爷,您不是常说您第一次见老东家也是这样讲的吗?孙儿只不过依葫芦画瓢而已。”
看着苏忠囧的通红的脸,杜少康难得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老头子,别在哪儿唠叨了。少主人忙了一天想必早就累了。”
话音刚落,一个老妇人麻利的掀开帘子从里屋走出来。她在杜少康面前福了福身,笑着道:“爷,别听他们爷俩胡说。床已经铺好了,被褥都是新换的,热水也烧好了,就让元宝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第41章 第七章 李氏的抱怨
苏府主宅,灯火通明。
丫鬟给苏锦绣端上洗脸水,伺候他梳洗。侧夫人李氏一把抓过毛巾,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全都下去。
几个小丫头行了礼,恭敬的退了出去,体贴的关上房门。
眼见下人们都离开了,李氏伺候苏锦绣擦脸净手,悄悄打量了一下苏锦绣的神色,见他心情还算不错,心里顿时有些埋怨:“就算那个苏琴是国舅爷带来的又能怎么样!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老爷也没必要非得认下他,这不是成心和我们儿子过不去嘛!”
“我怎么跟他过不去了?”苏锦绣冷声道。
见他装傻,李氏心里一阵不满:“一个秋实就已经让宝儿闹心,再加上这个苏琴。哎,宝儿晚饭都没吃上几口就回房了,现在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李氏说着便拿手绢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苏锦绣皱了下眉:“饿他一顿也是活该,都是被你宠坏了,看看他那x_ing子,不知收敛,昨天的账我还没找他算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忤逆解小侯爷,还差点把国舅爷给得罪了。要不是秋实机灵给圆了回来,你我今天都要找根绳吊死!现在杭州的王家、长沙的谢家日渐得宠,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我的位置,不攀上卢家这颗大树,我们翻的了身嘛!”
“那宝儿也是看不惯解公子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才说了几句而已。”李氏依然梗着脖子护短:“再说拿人钱财□□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卢国舅收了我们的礼物,就应该替我们办事,宝儿说的也不算错!”
“哎!妇人之见!”苏锦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床上,指着李氏道:“卢家和解家是什么人,那可是皇亲国戚、世袭公侯,碾死我们就跟碾死蚂蚁差不多,人家会稀罕你那点礼?多少人巴巴的想送还摸不着门路呢!现在倒好,托你那傻儿子的福,礼物不但没送出去,还差点得罪两个祖宗!”
李氏见他真的动了气,不敢怠慢,连忙坐到唉声叹气的苏锦绣身边,体贴的给他捶背,轻声道:“老爷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位解公子并无功名在身,平时只喜欢舞刀弄枪,从不理会官场中事,宝儿这点小事,他不会告诉解侯爷的。至于卢国舅,不是已经收了秋实的棋谱嘛,也算是承了我们苏家的情,您就不要再责怪宝儿了。”
苏锦绣叹了口气:“若宝儿肯争点气,我也不至于如此为难。当初立山说把他女儿送进宫,你不肯;后来我想举荐秋实进宫做绣师你也不依。以至于现在临时抱佛脚,到处求人,宫里连个帮忙说话的都没有。不管这个苏琴和国舅爷有什么关系,留下他,我们也算是留一步棋。”
李氏的脸猛一沉,低声道:“老爷糊涂!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送进宫的秀女有几个能飞上枝头成凤凰的,能明哲保身不连累家人已是万幸。惠儿一没才二没貌三没品,又是个急脾气,万一惹怒圣上,或者得罪其他有权势的娘娘,还不是我们苏家遭殃。再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立山能狠下那个心,你我舍得?还有秋实,虽说有些小聪明,人也上进,当初老爷好心培养他,现在翅膀刚刚硬了一点就处处招摇。我看老爷还是多留他几年历练历练再说,秋实办事不知轻重,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反而害了自己!”
苏锦绣沉下心来想了想,终于缓和了脸色,拍了拍李氏的手赞许道:“不愧从小跟在云裳身边,想问题也得她真传,有见地!宝儿晚饭吃的少,可曾吩咐厨房里送些饭菜过去?”
提起苏云裳,李氏脸色沉了一分,但没有显露出来,她抚着苏锦绣的肩膀强笑道:“就知道老爷还是心疼儿子。老爷放心,赵氏已经熬了乌j-i汤,这会应该已经炖好了。”
提起儿媳,李氏的眼中闪过一丝纠结:“要说这个赵婉如,一个乡下丫头出身,怎么能配得上我们宝儿。若不是当初怀了孩子,加上宝儿坚持,她连做个通房丫头的资格都没有。不过进府这么多年,一直本本分分把宝儿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又给我们添了两个孙子,倒也难得。”李氏的语气十分不屑中倒是多了两分欣慰。“不过。”李氏话锋一转:“这么多年了,宝儿房里只有她一个,也不是个办法!老爷还早日给宝儿物色门亲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