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过往的客商,偶尔也会从一些精美的船上下来一群衣衫光鲜的男女们。他们要么前呼后拥,排场十足;要么穿金戴银,光彩照人。他们从来不吃岸上的食物,不喝岸上的一滴水,每次上岸都会露出嫌弃的神色,然后匆匆离去。看着那些夫人、小姐们美丽的衣裳、贵重的配饰以及骄傲的脸,赵婉如才知道原来天外有天,跟他们相比,王员外简直就是地上的尘埃。而她在人家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只羽毛稍微有些艳丽的野j-i罢了,难登大雅之堂。赵婉如不禁要想,如果自己也有那漂亮的衣服和亮晶晶的发饰,绝对不会比她们差了去!
后来听渡头上的王老三道:这些人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就是极其富贵的富商。
赵婉如的眼界瞬间上升了一个台阶:原来富贵人家竟是这样的!从那以后,赵婉如每天都会留意那些“真正的富贵人家”,利用端茶倒水的空闲向过往的客商打探这些人的事情。一边感慨世上竟有如此奢侈的生活,一边怜惜自己命运不济,投不了好胎。
直到有一天,一艘精美的船在渡头停下了,一群人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从船上下来。
那公子很年轻,脸生的又白又圆,像一轮圆月一样光彩照人,只是此刻却是满脸怒色。身边的人又是搀扶又是撑伞,那公子却丝毫不领情,语气恶劣的把一群人骂道狗血喷头。被骂的一群人中有老、有少、有胖、有廋、有高、有矮。在这位公子面前无不低着头,一个个像是一只恹恹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赵婉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威风的人,不由得红了一张俏脸。鬼使神差的拿了茶棚里的板凳出去,想要扶那位公子坐下。那位公子仿佛被人伺候惯了一样,头也没有回,很自然的坐下,片刻后才皱着眉抬头挑剔板凳太硬。
赵婉如没有想到公子会抬头看她,心里如装了一头小鹿,慌忙低头扯了扯自己朴素的衣裳。然而,那位公子不大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艳,虽然是转瞬即逝,却让她那原本不安分的心动了一下。
后来赵婉如才知道,这位公子是苏州一个大户人家的嫡子,因为乘坐的船抛了锚,只得暂时在村里的渡头上岸。常听戏文里讲,才子佳人的相聚总会有一些冥冥之中的天意。赵婉如不禁想,他和苏公子的相遇也是命中注定吧!
以后的几天是赵婉如这辈子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她悄悄去苏公子的住处送过几次吃的,没过多久,那位苏公子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仅花大价钱从镇里有名的绸缎庄定制了很多衣服,还买了很多金银饰品送给她。那漂亮的衣服和金灿灿的首饰闪花了全村人的眼。村里的人无一不羡慕:老赵家的女儿是j-i窝里飞出的凤凰,以后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尽。
然而好景不长,苏公子的家里人很快派船把他接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从天上摔倒地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赵婉如也从人见人羡的准贵妇变成了人见人厌的弃妇。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的传来,以往的阿谀奉承变成了现在的冷嘲热讽。在村里嫁个好人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无奈之下,父母只好求爷爷告n_ain_ai,四处找人托媒,把她嫁给了一个更偏僻地方的渔夫。
翠屏镇虽然和西岚县虽然只有一江之隔,但里面的人深居简出,很少和外面来往,所以不清楚她的过往。那渔夫比赵婉如大几岁,长相也算周正,对她也不错,怎么看都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但已经享受过挥金如土的滋味,又怎么甘心回到清粥小菜的寒碜生活;已经品尝过受人追捧的风光得意,有怎么愿意夹起尾巴低调做人。赵婉如知道,那已经放飞奔腾的心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去了。
终于有一天,上天又安排了第二次机会。
两年以后的一天,赵婉如在街边的一个脂粉摊上选胭脂,等着进米行买米的丈夫。成亲快一年了,丈夫颇为体恤,知道她不喜欢在翠屏镇待着,每次外出都会带她随行。
赵婉如正准备拿起一款蝴蝶形的胭脂盒子,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要不要陪大爷来玩玩?”话音还没落,身子就被人拌了过来,一只粗壮的手也轻佻的抚到赵婉如的脸颊上。
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赵婉如轻轻蹙眉,正准备叫人,没想到抬头见到的,确是阔别已久的苏秋宝。他比分别时胖了,也老了,但还是能轻而易举的认出这张脸。赵婉如顿时红了眼眶,一时呆立在当场。
苏秋宝见她没有反抗,心里很是得意,大胆的揽住她的腰。
张秋实赶了过来,看见赵婉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以为是吓怕了,慌忙拦住苏秋宝接下来的动作,道:“大哥,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好!”
苏秋宝一把甩开了张秋实的手,不满的道:“在苏州的时候母亲不准我出去寻欢作乐,连身边的丫头都不能碰,我都快憋疯了。好不容易跟你出来走走,谁知道你偏偏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停下,连家像样的青楼都没有!”
苏秋宝回过头盯着赵婉如娇艳欲滴的小脸,粗大的手指抚摸着她眼角的朱砂痣,“没想到这地方还有个像样的美人!小娘子,选胭脂呢!你如果跟爷走,这一车胭脂都是你的!”说着就往赵婉如脸上凑。
西岚县的县令原本是个穷学生,几年前得张秋实的资助,才能考中举人,得了这个官。这些年一直写信邀请张秋实来西岚县做客。
当年之事本是一时兴起,张秋实也没太当回事,碍于那位县令盛情难却,张秋实便顺路过来看看,省的他整日纠缠。本只是想住一夜就走,没想到刚从衙门出来就不见了苏秋宝的踪影。张秋实大惊,慌忙出来寻找,没想到就看见他一副急色鬼模样在街头调戏良家妇女。两人的动静已经引了一群人驻足围观,此地民风淳朴,眼下又没有家丁在身旁,万一起了冲突,绝对吃不了兜着着走。张秋实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还想再劝,就被苏秋宝不留情的推开。
看着苏秋宝就要压过来,赵婉如本能的闭上眼,但没有等到记忆中s-hi热的吻,苏秋宝就被一个强壮的臂膊拉开了。赵婉如只觉得自己被一个结实的胸膛拥在怀里。头很晕,耳边很杂乱,等她回过神来,苏秋宝已经不见了,眼前是丈夫关切的目光。
“如儿,你没事吧。”董醇担心的问。
赵婉如淡漠的摇了摇头,目光茫然的在人群中搜索苏秋宝的影子。
董醇以为她是受惊过度,体贴的摸了摸她的额,道:“我不是告诉你不要离我太远吗!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们赶快回翠屏镇,等回到镇里就安全了!”
“不,不要,我不想回去。”赵婉如想也不想的喊道。
“为什么?”
看着董醇奇怪的目光,赵婉如心里一惊,嘴上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一个字。
旁边卖胭脂的小贩关心的道:“小伙子,我看你娘子是吓到了,不如找家客店,让她歇一会,应该就好了。”
小贩的话立马解了赵婉如的围,她马上装出一副头晕脚软的模样。
看那登徒子的穿着富贵,不知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为避免更多的是非,眼下赶快回翠屏镇才是最稳妥的决定。但看着娘子虚弱苍白的脸,董醇不由得一阵心软,只得领着她在江边的客店里要了间房。
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赵婉如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装病拖延一夜。不要说现在她已经嫁做人妇,看今日的状况,苏公子分明已经不认识她了。说心里没有一丝失落是假的,但始终有一丝侥幸:凭苏公子的能力,想寻到这里来易如反掌。那,他今晚会来吗?
这一次上天没有让她失望。半夜,一群人冲进客店,将赵婉如强行掠走。本来还在拼命挣扎的她在看到苏秋宝的那一刻呆住了。
那一夜,苏秋宝很粗暴的要了她,一直做到黎明时分才偃旗息鼓。想到夜里苏秋宝疯狂享受的表情,赵婉如脸蛋羞得通红:看来,苏公子第二次喜欢上了她。
之后的不久,赵婉如就被苏秋宝带回了苏州。董醇曾经冒着危险找到她,并想把她救出去。可是当时她却大喊大叫,将人引了过来。
看着董醇受伤的双眼,赵婉如曾经有过一丝内疚,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而已!
然而富贵生活不是好享受的!大户人家规矩大,连妾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凭她的出身,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还嫁过人的有妇之夫!
更让人惊讶的是,和苏秋宝有瓜葛的女人多的数都数不清,光同住在别院里的就有六个。赵婉如算是彻底傻眼了!
苏秋宝的新鲜劲没有持续多久就把赵婉如抛在一边,以后的日子就更加难挨。其他女人的奚落、丫鬟仆役的白眼,失势的主子活的比奴才还不如!遭遇了很多次的算计之后,赵婉如逐渐明白,若想活的风光,就必须走出这座别院,成为苏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只有这样,才能把嘲讽、算计自己的这些女人们永远踩在脚底下!
然而,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一个不幸的消息又降临到赵婉如头上。她怀孕了,孩子是董醇的!就在赵婉如六神无主之际,张秋实帮了她一把,瞒下了这个秘密,并让她借着这个孩子如愿以偿的登堂入室,成了苏秋宝的第一个妾。
妾,总比无名无份好!既然能迈出第一步,肯定会有第二步、第三步。赵婉如心想。
剩下的日子,就在无休无止的算计和讨好中度过,赵婉如也在不断刷新自己的底线,慢慢变得不像自己。直到有一天,张秋实忽然问:“嫂子,还记得那个董醇吗?当日本来只想他服个软也就算了,没想到竟然是个硬骨头,一直不肯低头!弄得我和大哥都很为难,若放走吧,怕他多生事端!若弄死吧,这尸体处理起来也麻烦!您看如何是好?”
想拿董醇试探我吗?赵婉如心里嗤笑,轻轻摆弄着盆里的兰Cao,丹凤眼一撇,朱唇微启,柔美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一个犯了错的奴仆而已,也需二弟如此费心吗?不过犯了错终究要罚,就灌他一碗哑药,卖到偏远的地方去吧!让他这辈子都回不来!”
张秋实笑着拍了拍手,道:嫂嫂真是聪明,小弟也是这样想的!嫂嫂放心,他去的地方不是人待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透透的!嫂嫂和小弟还真是心有灵犀呀!”张秋实的笑声回荡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