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我妈对我好,帮我顶罪,但是这一切明明都是她造成的,也是她罪有应得。”汪晴的口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她这个人庸俗无知,从小没受过良好的教育,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很多同学的妈妈,有公司白领,有大学教授,还有舞蹈团的团长,她们从小就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她们学跳舞,给她们做营养餐,我妈呢?就知道让我吃吃吃,什么东西热量高她给我做什么,还以为是为我好,愚蠢!”
或许是偏激,也或许是事实,汪晴把自己肥胖的原因全都归结在母亲身上,小的时候她还能不在意,直到年纪越来越大,在学校里被不懂事的孩子们嘲笑孤立,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样不好看,不好看是有罪的。
她没办法减肥,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学习上,想争口气,所幸天生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常常名列前茅,受到的表扬可以稍微抵消一下因为肥胖带来的烦恼,直到找不到工作的残酷现实再一次给了她打击。
“我自己偷偷看过很多的减肥广告,上面说的天花乱坠,好像只要有钱瘦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我总觉得我的成绩那么好,出来以后肯定能找份好工作挣不少的钱,到时候我去抽脂,切胃,就能瘦下来了。结果都是骗人的,我连工作都找不到!”
她嘶哑着声音说:“我那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有未来,我找不到工作,以后也甚至不会有一个男人愿意亲我抱我,他们见到我只会作呕。我的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我什么都没了!”
直到发现女儿找不到工作,汪晴的父母才慌了,开始帮她想办法瘦身,但事实远远没有广告里说的那么简单,汪晴试过了很多方法,也受了不少罪,不但没有瘦下来,还因为吃减肥药体重反弹。
就是在她一次从减肥会馆出来之后,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的时候,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个人问她,是不是如果能瘦下来,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答案是肯定的,所以汪晴得到了一件神奇的衣服。
她不能形容那个人是男是女,长相怎么样,穿了什么衣服,路珩想了想,便试探着问:“那你的衣服呢?”
汪晴沉默了一会,非常艰难地说:“被我……撑破了。”
听完了她的讲述,乔广澜和路珩都有些能理解说出这句话时汪晴的心情是怎么样的,虽然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揭人伤疤并非君子所为,所以他们都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变,看上去非常漠然。
这样的态度让汪晴觉得好受一点,她接着说:“这件衣服本来会根据人的体型改变,一开始他刚刚给我的时候,本来很肥,我每天套在外衣里面穿着,每天都会变瘦,衣服也跟着变小,还没到夏天,我彻底瘦下来了,就把衣服脱了下来,一直收着。”
“但我每天都是要称体重的,在新闻发布会之前的那几天,我突然发现自己胖了一斤,当时心里很难受,第二天就没有吃饭,以为那样就会恢复。但饿了一天之后又称体重,我竟然又胖了!”
听了这么多,乔广澜也能理解汪晴的心态,好不容易瘦下来的人,莫名其妙长称了,肯定心里面非常惶恐。
果然,汪晴发现这一点之后大惊失色,吓得连忙将那件衣服又穿上了,她穿上的第二天就是新闻发布会,以乔广澜的标准来看,她那个时候实在也很瘦了。结果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汪晴以比瘦下来还要快的速度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衣服也没有跟着变化大小,而是被撑坏了。
乔广澜听到这里有了疑问,本来要说话,可是他看见了汪晴脸上的表情,那种疯狂和绝望都够很直接地从眼神里面看出来——她回想起自己重新变成胖子的过程,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样一个受尽鄙视的女孩子对于美的执著与渴望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又被那件衣服全部激化了出来。她这个人本x_ing很自私,但也够狠,她从头到尾就没对过,所做的一切非常可恨,但又何尝不可怜。
乔广澜闷闷地把话憋了回去,对于他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来说,这种感觉非常不爽。
他只轻轻皱了下鼻子,路珩立刻就想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样回过头来,他在乔广澜鼻子上刮了一下,话里带笑,眼中却全是关切:“怎么,不高兴了吗?”
乔广澜道:“没什么,这里有点闷得慌。”
路珩立刻道:“该问的也问了,那就走。”
在他心里,就算是该问的没问也无所谓,自己可以再来,关键是不能让乔广澜闷坏了。
乔广澜点点头,汪晴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除了在减肥这件事上昏了头以外,她一向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不该乱问。
她只说:“那我的事……”
路珩道:“自己告诉警察,你之前只是因为受到打击太大一时失常,现在缓过来了,可以承担法律责任。这样的话,我履行承诺,可以不公开你的事,以免你暴露在公众面前。”
汪晴颤巍巍地说:“我……不想坐牢……”
路珩似笑非笑地道:“你没资格说不。”
其实如果知道真相的话,汪晴应该庆幸她伤害的并不是真正的乔广澜,不然路珩绝对不会这么宽容,他的承诺只在心情还过得去的时候生效。更何况汪晴虽然可怜,但如果她的x_ing格不是这么自私狭隘,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必须为之前的肇事和诽谤负责。
他说完之后,拍了拍乔广澜的肩膀,两人并肩向外面走去,没走几步,乔广澜还是停了下来,转身跟汪晴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女孩胖了有什么不好,我还挺喜欢胖乎乎的女孩子的,很可爱。”
汪晴和路珩同时愣住,汪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路珩已经又是委屈又是不敢置信地说:“阿澜,你说什么?!”
这混球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捣什么乱,乔广澜小声道:“人话听不懂啊,问个屁,你给我闭嘴。”
他转向汪晴,继续道:“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了。那些嘲讽你的人我没见过,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样的人,不能空口判断。但是你自己想想,他们大概可恨,可你自己就没毛病?别人不喜欢你真的是因为外貌吗?你的x_ing格如果温柔可爱,如果你同样善待他人,那么变瘦变美之后,人缘应该很不错吧?”
汪晴张了张嘴,竟然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外貌对一个人来说的却是至关重要的,但人格魅力可不仅仅只在于外表。美与丑在于人心的评判,而人心最终评判的也只能是人心。
最起码乔广澜见过很多人,胖的,矮的,甚至是残疾,毁容,这些人身上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不足,但他们的人生是否快乐幸福,就各有不同了。
汪晴的嘴唇在颤抖,忽然感到一个人凑近了自己,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乔广澜在额头上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这个吻很轻,很快,一掠而过,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乔广澜站起身来,神色平静。
汪晴则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我这副模样,怎么可能还有未来,甚至不会有一个男人愿意亲我。我的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
乔广澜吊儿郎当地说:“别多想,不是要占你便宜,就是给你证明一下,有的时候脑补太多是要出大事的。你既然要活,那就好好的活,蹲完监狱出来又是一条好汉,要是天天一肚子坏水想着坑人,又觉得这个那个都看不上你,还不如死去呢。”
汪晴:“……”
有的时候,真不知道应该谢他还是应该踢他。
当乔广澜落下那个亲吻的时候,路珩在他身后倒吸一口凉气,拳头攥紧抬起来,冲着他的后背比了比,最后——在自己的胸口捶了一下。
乔广澜虽然看不见路珩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听见他吸气的声音,心里突然有点虚,刚才装逼说教的英姿一下子没有了,干咳一声,底气不足地说:“那什么,那行吧,路珩,那那那咱走吧。”
路珩温柔道:“没关系,我不急,不如你还是把话说完了吧,还要再亲一下吗?”
乔广澜干笑道:“不、不用,没话了。”
说完之后,他也没敢看路珩,打头“器宇轩昂”地走了出去,维持住了最后的形象。
路珩却一时没有迈步,站在他身后,看着乔广澜略显消瘦的身影柔柔笑了一下,又轻叹口气,这才跟着出了病房。
乔广澜这个人,损起来令人恨得牙痒痒,有的时候却又温柔的让他心疼。
他少年贫寒,生活困苦,路珩不知道乔广澜小时候有没有因为家境贫困自卑过,当初他们打了一架之后,路珩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心里过意不去,一直惦记着那个小孩。本来想让自己的师父也把他领到长流派来收为弟子,结果还没来得及说,长流派就在当天遭到异兽袭击,长流派掌门受了重伤,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结果也是命中无缘,没过多久,乔广澜的祖母就去世了,两人正好错了过去,没有成为同门,关系也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差,平时的交集少得可怜,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每回见面都不愉快,路珩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回忆里,有一次他们这些风水界年轻一代的弟子们聚在一起听禅寂大师说经,而后因为下了经堂大伙要直接去外面吃饭,谁也不好推脱,他才得以跟乔广澜坐同一张桌子。也不知道当时费了多少心眼,才能不动声色地坐在他的旁边。
乔广澜当时一看自己的身边是路珩,脸上的嫌弃立刻忍都忍不住,拖着椅子往另一边的金英民那里挪了好大一块,在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块真空带。
路珩看着这哥俩都快靠上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乔广澜听见之后把椅子再次往旁边重重一挪,“哐”地落下,连看他都没看一眼,全程跟金英民热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