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康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张达,面无表情的道:“拿着赵氏的丝绢,去衙门里自首吧!把你刚刚讲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告诉王大人,然后接受官府的审判!”
“什么?”温如玉没想到话锋会突然一转,愣愣看着杜少康。
张达低头轻笑了几声,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那是富人的官府,不是我们穷人的!我宁愿自我了断,也不会去接受他们的审讯。苏秋宝就是因为有他们助纣为虐,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当年他糟蹋嫂嫂的时候,官府在哪里?他把大哥害死的时候,官府又在哪里?”
“你嫂嫂被苏秋宝糟蹋的时候,她的家人有没有去官府报官?你大哥失踪的时候,你有没有去官府报案?”杜少康冷冷的问。
“去官府有用吗?他们会为我们做主吗?”张达梗着脖子,厉声质问杜少康。
杜少康冷笑一声:“你大哥毕竟是失踪,没有尸体,又没有人报案,官府自然不能立案追查。而你嫂嫂的事关系到女子的名声,如果家里人不想声张,官府肯定不会主动c-h-a手。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畏首畏尾,遇事不敢张扬,打掉了牙只会往肚里吞,才助长了苏秋宝这些人的气焰!助纣为虐的人,应该是你们!你们不去报官,又怎么知道官府会不管!”
张达被堵的哑口无言,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杜少康。
杜少康从苏忠手里拿过丝绢,递给他道:“去官府报官吧!”
张达愣了半天,还是摇摇头,笑道:“小的虽然是个粗人,但一直恩怨分明!赵姨娘虽然食言,但我也把她卖给了张老爷,害的她身败名裂,我们之间两清!我的仇人只有苏秋宝和张秋实,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害无辜的人。”
杜少康笑了一声,捋了捋手中的丝绢:“你倒是个有原则的,可惜太傻!”
“呵呵。”张达看着杜少康,冷笑道:“说白了,你们这些公子哥都一个样,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琴公子这么处心积虑的让赵姨娘死,一定有你的打算,我是不会帮你的!”
杜少康听了张达的话,也没做声,抬头看了看苏忠。
苏忠咳嗽了一声才道:“张达,其实,当初大爷并没有想杀你哥哥,而是把他关了起来,用来要挟你嫂嫂下嫁。老夫不忍心,想偷偷把人放走,可惜到柴房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七窍流血了,没有救过来。”
苏忠看着张达惊讶的脸,有些不忍心,还是继续道:“大爷发现的时候也吓傻了,张二爷做主,悄悄把人给埋了。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没了,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老夫实在不忍心,便悄悄跟过来,偷偷立了个碑,想着以后如果有人来寻,也好认地方。”
张达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轻声道:“难怪,这么多孤坟,只有这一座有碑。我只是打听到了大哥埋骨的地方,却不知道是哪一座坟头。便找了一个有碑的祭奠,没想到还真是大哥的坟。”张达眼里含着泪花,看着木碑喃喃的道。
“苏秋宝和张秋实谎称你大哥在他们手里,并用你大哥的命要挟你嫂嫂下嫁,你嫂嫂为了救心上人只好答应了。谁知在出嫁的前一天,赵氏忽然登门拜访,说出了实情,并冷言讥讽了一通,你嫂嫂这才生无可恋,羞愤自尽!苏秋宝虽然有错,但对你大哥之死毫不知情。张秋实也没有理由要你大哥的命。不想苏秋宝娶妾的,只有赵氏!”
杜少康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划在张达滴血的心上:“赵氏怕你嫂嫂嫁过来后威胁她的地位,便把你大哥害死,然后再逼死你嫂嫂!她才是杀害你兄嫂的罪魁祸首!可惜你打着为大哥大嫂报仇的幌子,却在为真正的仇人做嫁衣裳!”
张达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的看着杜少康道:“你骗我,我不信!”
“琴公子说的对,表姐确实是被赵婉如逼死的!”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张达惊讶的回头,却发现佩儿站在身后。
佩儿手上挎着一个竹篮,对着杜少康福了福身,这才缓缓的走到张达面前,眼里盈满了泪水:“你不会是,壮实哥哥吧?”
张达一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犹豫的问:“你是……”
“你可能不认识小妹!”佩儿低头苦笑了一下:“倒是表姐夫经常提起你,说你小时候因为贪吃,去河里捞鸭蛋,不小心被蛇咬了,这才抽筋差点被淹死。”
“你是,嫂嫂姑母家的妹妹?”张达大惊:“听说嫂嫂说,你家在金陵,怎么会在苏府做了丫头?”
“妹妹母亲早亡,常受继母虐待,多亏有舅母和表姐记挂。听说表姐出事,小妹便赶了回来!”佩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姐姐出嫁当晚,赵婉如忽然来探望,姐姐不想让小妹见苏家的人,便把我藏到床底下。谁知,赵婉如探望是假……小妹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对姐姐说的那些话,那分明是想要姐姐的命呀!赵婉如走后,姐姐说想一个人静静,谁知道……”佩儿大哭:“当时,我应该陪着姐姐的!”
佩儿说完伏在张达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达轻抚着她的背,也是泪流满面。
佩儿拭着眼泪道:“姐姐的丧事过后,小妹便回了金陵。后来,父亲也走了,我便被继母买了,几经辗转来到苏家,被挑去伺候赵婉如。当时我就知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给姐姐报仇的机会。这几年,小妹一直忍辱负重跟在赵婉如身边,就是要为姐姐和姐夫报仇。没想到哥哥也你……”
想起佩儿在苏府的处境,张达心里一痛,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道:“这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干的事吗?你怎么能这么傻?”
“哥哥不也一样吗?”佩儿抹了抹眼泪,道:“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哥哥杀了张秋实,我也帮赵婉如杀了苏秋宝。”
“啊?苏秋宝也是赵氏杀的?”温如玉惊讶的问。
“嗯。”佩儿点了点头,看着温如玉道:“其实,赵婉如一直给苏秋宝服用甘Cao,不过并不致命。苏秋宝纳妾之后,赵婉如便起了杀心,她在给各房姨娘送去的东西里都做了手脚,单独服用没什么不妥,掺在一起就能会相克!苏秋宝虽然常在翡翠姨娘那里,但也时常去其他姨娘房里。最后,赵婉如嫌药效不够快,便引导月娥姨娘给苏秋宝下春/药,让他纵/欲过度,最终弄垮了身体。赵婉如知道翡翠不甘心失宠,故意把乌梅汤的方子泄露给她。方子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加大了甘Cao的计量。当晚赵姨娘又故意引导丽珠姨娘给大爷吃了鲤鱼,加上翡翠姨娘的乌梅汤,死是迟早的事。”
见几人听的云山雾绕,杜少康开口解释:“医书上说,身体过于肥胖,以及肾脏不好的人不宜服用甘Cao。苏秋宝身体肥胖,加上常年纵欲过度,身子本来就虚,长年服用甘Cao本身就埋下隐患!赵氏这招够y-in险的,鲤鱼和甘Cao本身就相克,赵婉如等于是借翡翠和丽珠的手杀了苏秋宝。”
温如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以后娶妻还是娶个笨点的,摊上赵氏这样心狠手辣的,得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呀!
佩儿看着张达道:“当年姐姐被凌/辱,舅父舅母惧怕权势,不敢去报官,连累姐姐和姐夫冤死。现在苏秋宝和张秋实已死,小妹今日就是想给姐夫上柱香,然后去衙门投案自首,让赵婉如受到制裁。”
张达拉住佩儿道:“这件事不用你去,哥哥一个人足够了!况且,我有赵氏的丝绢,可以做成堂供证,比你空口白牙有用的多。”
“不行!妹妹贱命一条,活着也是生不如死!”佩儿哭着道:“姐姐死后,舅父舅母一直郁郁寡欢,责怪自己无能,以至于含恨而终。为了咽下这口气,妹妹绝不能做缩头乌龟!”
张达看着哭成泪人的佩儿,咬牙噗通一声跪在杜少康面前,道:“琴公子,佩儿年纪还小,还请您念在她对家人一片赤诚的份上,就放过她吧!小的自会去衙门自首。”
佩儿扶着张达跪下,哭道:“就让妹妹陪哥哥一起去吧,妹妹不求苟活,只求活的心安理得!”
看着两人抱头痛哭的样子,杜少康开口道:“佩儿姑娘毕竟年轻,又是从犯,而且主动投案自首,又是为姐报仇,其情可悯,想必不会重判。我看你们还是同去吧!犯下过错终究是要被罚的,欠下的债也终究是要还的!佩儿姑娘说的不错,‘不求苟活,只求活的心安理得!’”
佩儿抬起头,感激的看了杜少康一眼。
杜少康把丝绢还给张达。
两人对着简陋的木碑磕了几个头,这才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
“琴公子。”佩儿看着杜少康道:“您有资格成为苏家的当家,自然也就成了赵婉如的眼中钉,她准备利用温公子加害您!”
“我!”莫名其妙的被点了名,温如玉大惊,用手指着自己,疑惑的看着佩儿。
佩儿继续道:“月娥姨娘好像对温公子有意思,赵婉如想利用温公子的名义,把琴公子和月娥姨娘引出来,诬陷你们通j-ian。奴婢出府之前已经将此事告知了月娥姨娘,还望公子小心。”佩儿嘱咐完,便和张达一起离去。
温如玉感慨道:“这赵姨娘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呀!若不是先生机敏,恐怕也被她算计了。”
苏忠看着两人的背影也缓缓的道:“赵氏这个女人,心思真是深,可惜留了那么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在张达手里!”
杜少康看着苏忠,笑着道:“赵氏和张秋实都是小心谨慎之人,自然会计划的天衣无缝。一条丝绢,不一定能将她治罪,我们还得在其他人那里多下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