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奖学金,从来只匀给海外留学生两个名额。
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叫路程。
这初到罗德岛的第一晚,两人一起出去吃了顿西餐,餐后顺理成章地付清了对方的账单。这种稍微有点矫情的所谓“请客”方
式,让他们出乎意料地心情愉悦起来,索性一起去校园里大致转了一下。
那还是七八年前,路程没现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南方没现在这么精明通世事,三言两句之下已经成了一副十足老相识的架
势。再回到公寓时,路程已经知道南方有个明艳照人正在读高中的妹妹,南方也明白了路程那一哥一姐一妹是怎样纠结的存在
。
很久之后,路程发觉自己对他的毫无隐瞒竟没有任何道理可循,而且从那个刚刚相识的晚上就已经开始了。
这原本是个很好的开局,他们或许可以成为通常意义上的朋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混酒吧什么的。但布朗的学制跟哪儿都
不一样,四年内本科生只须通过三十门课程就准许毕业,不要求学生将自己的学习限定在任何专业范畴之内。换句话说,在布
朗,每一个新生都有一张自主设计的课程表,你可以选了课不去听,可以没选课就去听,可以选了课再挂掉,更可以什么课都
不选也不听。反正挂了的课都不会出现在成绩单上,只要通过总数最后达到三十就好。拜这一制度所赐,路程和南方在各自的
新生期狂热之中分道扬镳,谁也不知道自己整天都进了哪些教室,听了什么不知所云的东西,又真正接收了多少有意义的信息
。
他们像所有初出茅庐的布朗人一样,妄图从无头苍蝇一步登天,数日之内就进阶为深不可测。当然,从这时算起不到五年的时
间,已经有外媒开始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崭露头角的路程,但这都是后话了。
两人同时出现在公寓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就算在,也是分别关着门各自为政。时间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关于路程的消息渐
渐反馈到了南方这里,还是通过两个完全不同的渠道。
第一个渠道是校园里的正规舆论。路程的兴趣似乎集中在现代英语文学上,但杂七杂八的相关人文学科也颇有涉猎,课听得多
了居然出了名,据说胆敢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分庭抗礼。从南方对他的第一印象推测,路程还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大概是偶
尔漏出了一些个人的不同意见,引来了老教授垂青,课堂上多谈了几句而已。但林林总总的“不过……而已”堆砌起来,路程
已然成了这一届新生里不容忽视的角色,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况且,路程那张脸要是肯摆在阳光下认真地笑一笑,恐怕是男
是女都难免要为之一怔。蜂群效应一旦发动,连带着亚裔学生的身份都放起光来,就差有人偷出他的个人信息去考据了。
第二个渠道曾令南方暗暗吃惊,居然是圈子里来的。罗德岛除了常青藤之一的布朗,还有个闻名遐迩的大学叫罗德岛艺术学院
。哪里有自诩玩儿艺术的,哪里就有最令人欲罢不能,或许还格调独特的gay吧,这是定律。如果只是想表明身份,那么随便找
一家进一进就足够了,从此大家在学校里也好有个照应。南方玩得从不过火,连找人过夜都很少,大多数时间不过是去喝点酒
,放松一下精神。慢慢地,吧里有人知道了他跟路程合租着房子,问清楚了他们不是情侣便肆无忌惮起来,包括路程喜欢哪一
型情趣游戏之类的问题都源源不断冲着他来了。南方实在不了解路程,但推脱的过程中也得到不少新鲜的消息,比如路程出身
于国内那个云深不知处的路家,路程从来是派对里最抢眼的一个,路程在圈里晃了几个月竟然谁都没沾过,路程长得这么好却
不巧是个有洁癖的……问及究竟是什么洁癖,旁人一概笑着回答他“一言难尽”,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
南方很好奇。而上天真的眷顾他,满足这好奇的机会来得很快。
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星期的日本小伙子拉他去泡吧,南方不算讨厌他,发不发生点儿什么事也并不在意,于是去了。说来也怪,
明明是同一条街上的店,南方通常会进的那家就在这家隔壁,却从未想过换换口味。念头不过一闪,他缓过神来已经坐在了一
片灯红酒绿里,手里也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只酒杯。
琥珀色的酒液刚滑进去一小截,一个听着极其耳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似乎是路程。
“……对不起,我有洁癖。”
南方转头去看,身边的人跟着凑了上来:“巧了,听说你跟他一起住是吧。路程,路程都不知道从怀里往外推过多少人了……
”
酒气浓浓,南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往一边挪了几公分:“嗯,然后呢?”
“每次,每次都说‘对不起,我有洁癖’。现在这都成了‘我嫌你不干净’的另一种,另一种说法了。”
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过了酒精以后散出来的味道也差得很多。某些人天生味道不佳,涂了古龙水可以稍加掩饰,可喝了酒
事情就更糟糕了,混着不知什么怪味的酒气简直让南方想站起来走人。
想了也就做了,他还真站了起来。
不知是巧了,还是毁了,路程正好无意中转了转目光,结果一下就定在了他身上。很自然地,围在路程身边的一群人也都盯紧
了他。
大约是路程很少对谁凝眸而视,众人看过来的眼神里什么内容都有了。有羡慕的,有嫉恨的,有探究的,有垂涎欲滴的,甚至
还有毫不掩饰就往下瞟的……
路程面无表情的脸根本不似活人,更像是大都会博物馆馆藏的人体比例雕塑,线条冷冽,神色端重。那种难以言喻的分量并不
写在表面上,而是藏在眼底,然后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口。
可能只是区区几秒钟之后,路程忽而笑了,散漫地向南方伸出手来:“你怎么来了?来,过来坐。”
路程原本占着一张长沙发的中间位置,四个人的空间只坐了三个人,另外两个还一左一右给他空出了不小的间隙,有点自惭形
秽的感觉。他这一开口,右侧那人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向后退去半步,把能坐的地方让给了同样不由自主的南方。
确实,这场子里的人全都不由自主。路程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或许见之可亲,一旦收敛了笑意直接就肃穆可怖了,尤其是被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