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摄人心魄,风云淡渺,一切静如初诞。
他大概是看得傻了,罗祈衡静悄悄地揽着他,过了很久才问他“刚才在想什么”。
那样的情境,顾修齐的脑子里完全就是一片空白,重新听到人声才醒悟过来当时有多冷。走了一会儿才看到林区的边界,夜深
了之后哪怕一点点风都是彻骨严寒,他立刻拖着罗祈衡又往回赶。
等到了室内,冻僵的手指和脚趾又疯狂叫嚣起疼痛来,他们只好买了瓶二锅头去揉搓失去感觉的皮肤。后来大半的酒还是进了
两人的胃里,随即又成了滚到床上去的动因之一,身体里的酒精就像被点着了一样火势熊熊,索性把他们烧了个一干二净。
那一夜过完了,留在顾修齐记忆里唯一的印象就是快乐,无法无天的快乐。
酒酣意浓时,罗祈衡伏在他耳边念过一句话,来自于他们一起看过的《四月裂帛》。他说,“你真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你的
杯不应该为我而空”。
这么多年一晃而过,懂不懂得都已经不再重要。可就连顾薇都不知道,他执意要接下这部电影的原因,其实不过是拍摄地的选
取,还有剧本封面上印着的这句话。
一字不差,正是当年罗祈衡所念。
无论我是不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我的杯都已然碎裂在你决然推开我的那个夜晚,碎在十里洋场的似锦街头。
车子猛地一震,顾修齐大梦初醒,慢慢合上眼睛倚进了车厢的角落里,自此再也没有往外看过一眼。
第二十四章
片场的日子竟出乎意料的闲,拜紧张过度的女主角所赐,顾修齐只能借天天没事也坐在一边来表达自己的勤勉。因为在林区,
“春深似海”被诠释得淋漓尽致,他实在无聊了就会沿着小路一直往里走,走到人声悉数隐去为止。
虽无湖光,有如此苍翠的山色也就足够了。林子里干净得很,极偶尔才能听得见林场工人的相互呼喊,或者不知名的鸟类在林
间扑棱着翅膀。顾修齐有时会拿上自己那份台词本,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找棵松树靠着,一字一句轻声地诵读。
到了开机的第五天,中午来给他送盒饭的竟然是导演先生。
“……汪导,是我耽误了吗?她那一条过了?”
导演摆摆手示意他别动,自己也走到他附近坐下来,摇着头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可降解环保餐盒:“别提了,我都快疯了。她
说她怕狗,没法跟狗一起拍戏,可人家狗也不容易呢,都陪着她来回闹腾了一上午了。”
“原来的计划不是晨光作背景的么,都这时间了,还能拍吗?”
“……实在没办法了,试试后期能不能弥补吧。”
毕竟都是年轻人,一到了私底下,说起别人来一概是实事求是的,人前的情面都不需要再留着了。顾修齐勾起唇角笑了笑,宽
慰道:“人还在学校里,难免一出门就娇滴滴的,这个不敢那个不行。”
顾先生到底盛名在外,有他这句开解,从未与他合作的汪导演也跟着微笑起来:“说得也是。不出三个月,等她知道了演戏的
好处,自然什么镜头都抢着上,再不会有今天的挑剔了。”
“那也说不定。圈子里的事情向来难说,没准她就一炮而红了,日后更加挑剔也未可知。”
春末的阳光原本耀目,透过枝叶投到了干燥粗糙的地面上,斑斑驳驳,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轻灵光影。两个人都不说话,渐渐地
也就静了下来,面对面一口一口地把午饭往嘴里塞,皆皱着眉头用力地咀嚼着,腹诽这东北的大米为何如此有负盛名。
出门在外,人的生存状态是怎么也精致不起来的。如果是平时,随便哪家餐馆的咖喱饭都是泰国香米做的,细细长长,软糯香
滑,也只有吃不到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好……
背了半天台词的脑子一旦松懈下来,什么天马行空的念头都蜂拥而来,正好也省得话痨孔雀再开口,一面吃着一面就独自神游
天外了。
“汪导,出事儿了!大事不好了!”
片场里面目相熟的工作人员匆匆而来,隔着老远就一声接一声地叫着,顾修齐十分讶异地抬起头来,正听到一句堪为奇谈的话
,“狗拒绝配合,狗主人也没办法了”。
待他们一行三人绕回去,那位周边村户里请来的老伯已经远远躲开了摄像机,牵着气喘吁吁的大黄狗坐在一边,咬着个烟斗生
闷气。导演赶紧过去试图挽回,顾修齐茫然四顾了一番,决定去关照一下同样生着闷气的女学生。
“欧阳小姐,您认为待会儿还可以再试几次吗?”
女主角极快地抬了一下眼,似被顾修齐的容光所慑,更快地又垂下眼睑:“我没想到你记得我姓什么。”
“哦,剧组里相互认识的时候我听到了。我没特地来找你的原因是,我觉得你应该认识我。难道不是吗?”
依然没有直接的眼神交流,她本能地避开他的注视,低着头,但语音清晰:“我知道我只是个在校的学生,根本没有资格跟你
讨论如何演戏……但毕竟你和我是这部戏的男女主角,如果没有任何私下了解的话,空对空是演不好对手戏的。”
顾修齐颔首笑道:“欧阳小姐说话一向很直白,也很大胆。”
女孩子脸皮薄,被这么一打趣,一张小巧而白净的面庞立时从耳根开始烧起来,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顾修齐……
哦不,顾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今天的事你也不是故意的。”顾修齐在她身边坐下来,与片场的任何一个无名小卒一样
,随手拉过一张旧报纸垫在台阶上:“我见过比你娇纵得多的女孩子,按照她们的行为习惯,你今天完全可以一开始就要求更
换场景甚至更改情节,怕狗是客观事实,不是你一个人能克服得了的。合约已经签了,想必你也知道里面的条款,如果导演为
了这个要你走,违约金自然是他来付的。”
被迫与狗“嬉戏”了一上午,女学生也不是没幻想过这里有人会理解她,但这个人居然是顾修齐……无异于黯然离场时掉下个
大花篮来,仿佛一切辛苦都寻得了意义,尽管微薄得令人心酸。
顾修齐体贴地等了一会儿,估计她那阵感动已经缓过去了,这才重新提起正题:“我只是感到奇怪,如果你早就下定决心要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