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方静静道:“我已经死去七年了。罗塘年纪比我小三岁,但是他死时和我一样是十八岁。”
常赧微微一愣。
“现在的我们,大概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死神吧。”沉静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伞,“我们游离于死亡和生存之外,接受‘他们’
的委托,这是我们的工作。”
“这就是你所说的,死亡的记录人?”
“嗯。”沉静方点了点头。
“你说,这样的报复,到底是不是对的呢……”常赧看着那座山。
沉静方却没有说话。
“不能给我答案吗?也对,不是太好回答。”
沉静方却说:“我只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才能不影响你的决定。”
常赧静默了一瞬,然后说:“让我跟你道个别吧。”
“我暂时不会走。我说过,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哈哈,我现在还真是有点相信你会让我成为百万富翁了。”常赧笑着说,“那就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吧。把这个村子发生的一
切。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把一切的真相,客观地告诉你。你看,多巧合?我的愿望和你的工作重合了。”
沉静方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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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路很崎岖。
常赧从另一条路登上山顶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夜的黄昏了。他在神庙的门口看到了关意的尸体,他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
曲着。他的死因常赧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想来也是兰的所作。
常赧站在那里,看了看关意。最后蹲下身,替他合上了双眼。
这个孩子其实很善良,他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经常偷偷拿着自己家的粮食去接济村子里的其他人。常赧没有办法认同兰杀死
他的行径,可是关意又是确确实实旁观了三年前的那个事件,也是死者眼中的杀人犯。
死者不会判断一个人是否善良的。
村长跪在神庙里,全身哆嗦着,他不断地拜着那个神像。口里念念有词,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常赧的到来。
菁菁站在一旁,她的脚边有着一具小小的,被她身上的白衣服盖住的尸体。看到常赧来,她只是微微垂了一下眼睛。
常赧看到那具尸体,惊愕了一下。
“我的衣服是湿的。”菁菁说,“希望她不会觉得难受。”
常赧握紧了手里的刀:“把你的衣服拿走吧。”
“你要做什么?”
“结束这一切。”
“……你不是,最恨村子里的人吗?”
“是啊。但是……我果然不是没有感情的死者啊。”常赧闭了闭眼,“我已经害死了足够多的人。关四说得对,我也是个杀人
犯。我和兰一起,杀死了他们。”
“我也是。”菁菁低下了头,“三年前,我上山来祭拜山神,希望他能把走失的雾雨送回来。那时候,我看到你将兰藏在了这
里。但是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我也是个杀人犯。我甚至害死了我的父母。这一切却都是出于我的害怕,我害怕成为祭品,害
怕死。所以我才希望兰毁掉三年后的祭典。我也确实达到了目的。”
“你的年纪还很小,你不该面对这些。”
“那是相对于阅历来说的吧。关村的孩子,总会成熟一些。”菁菁将那件白衣服拿走,露出了一具已经是焦黑的尸体,她抬起
头,“好好送走兰吧。”
常赧点了点头,举起了手里的刀。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但是最后,还是坚定地劈了下去。
尸体被轻易地毁掉了。村长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发觉一般,疯了般地祭拜着。常赧扔下了那把刀:“这样真的能够结束吗?”
菁菁说:“村子里的传说是这样的。厉鬼死后,尸体是不会腐烂的。只有毁掉尸体,才能毁掉厉鬼。兰的尸体没有腐烂。”
常赧沉默着向着菁菁伸出手,然后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向下山的路上走去。由于村民上山的那条路上几乎都是尸体,他
们选择了常赧上山的那条路。这条路比村民所走的那条路更加危险。
“那时候,我看到兰站在村长的身后。”菁菁看着远处的村子,“如果你晚一点下刀,他一定会死的。你毁掉她的身体之后,
兰就消失了。”
“消失了吗。”
“嗯。但是我……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走了。”
“应该是吧。”
最后,两个人还是安然无恙地到达了山下。
第十一章:离去
只剩下两百人的村庄一片破败景象。逃下山来的大多是后面的孩子和女人,他们得知兰不会再出现之后,都收拾着行装打算离
开了。
常赧收养了菁菁。
但是身上的罪恶却让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真心地欢笑了。
村长疯了,从下山后开始就找着周围的所有人絮絮叨叨。说是山神生气了,要降灾到这个村子。
可是第二年,已经无人的关村的庄稼地里却长出了比以往都要坚强的庄稼苗。即使无人打理,它们最后还是成熟了。最后,由
于无人收割,又烂在了地里。
沉静方再次回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罗塘蹲下身看着地里金黄色的苗,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山。
关村的人似乎移居到其他地方去了。警察后来也来过这里,但也只是对着后山的尸体唏嘘了一番,最后报纸上登出的文章只是
阐述了人们是由于封建迷信,在下雷雨的时候还要上山导致了这大量的悲剧。
离开关村的人却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沉静方在临走前从常赧那里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真的是……很长的一个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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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赧的母亲从生下来开始,就被村子里的算命先生说,是个不祥的女人,她在自己的村子里无法忍受排挤和蔑视,于是她离开
了。
关村的风景很好,大概是被那里的环境所吸引,最后,她爱上了一个村民,为了这个男人,她忽视了所有人的谴责,留了下来
。只是大概真的如同算命先生说的,她是个不详的人,她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她的丈夫便死去了,所以常赧随了母姓。
常赧的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关村,去了外地。他的母亲在镇子里打了几年工,一直供他读着书,但是这个苦命的女人却没有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