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陆影说：“这辈子第一次见你这样。”
陆扬不吱声，还好子弹打的不是太深，他将沾饱血的子弹取出来扔在地上。“止血药，纱布，绷带。”陆扬把镊子递给陆影，头也不抬地吩咐。
“我这止血药很贵，买不到的。”陆影把药和纱布递给陆扬，成绍和的伤口淙淙地往外冒着血，连陆影都觉得这番景象太残酷。
陆扬动作娴熟，陆影的止血药果然好用，成绍和的伤口没多久就止住了血。陆扬把自己的外套给成绍和穿上，这才抬头看陆影：“药是段骁柏给你的？”
“他犯贱，”陆影说：“他给我为什么不要？他爱我，我为什么必须要爱他？”陆影冷笑：“如果对别人好是用来交换同等的对待，那我为什么要稀罕？”
“说的对，你如果真爱一个人，是不需要他的回报的。以回报作要挟的爱，那是寂寞。”陆扬说：“爱一个人是本能，被爱是最原始的需求。”
“最原始的需求不是爱，是性。”陆影嗤之以鼻：“不发生肉体上的关系，永远令人没安全感。”
“是爱，小影，即便它会让你遍体鳞伤。”陆扬强调道。
“那你爱我吗？”陆影问陆扬：“我们还没出生时就在一起，靠一个胎盘吸取营养，身体里留着一样的血，有张极相似的脸，但你会爱我吗？”
陆扬沉默，陆影冷笑：“你不敢承认，如果你不爱我，管我死活干什么？陆扬，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但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这个事实，这辈子谁都改变不了。”
“你不会看着我送死，我也会为你赴汤蹈火。”陆影指指成绍和：“如果哪天你让我替这傻逼挡枪子儿，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虽然我想着他比我早死，我想看你难过，但我又舍不得你难过。”
陆扬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后才睁开。陆影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陆扬什么也没说。陆影只能苦笑，陆扬不说话并不是代表他不认同，而是他只会把这话带来的感触埋在心底，堆积堆压，他自己承受。
“到底去哪？”陆影问：“把这船里的海货搬下去些，够吃一段时间的。”
“哦，就去你说的那小岛上吧，安全吗？”陆扬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静静。”
“陈叔不会找你吗？”陆影讽刺道：“他可是从小把我们照顾大的哟，他对我们多好呀，冬天怕我们冻着，夏天怕我们热着，你以前不是很感激么？”
“小影，别用这种语气。”陆扬说：“我心里有打算。”
“那我该用什么语气？厌恶的？崇拜的？感激的？陆扬你醒醒吧，他对我们好是因为他想利用你为他办事。你忘记爸爸怎么死的了吗？他死了以后谁记得他？他是爸爸生前最好的朋友，如果他真有点恻隐之心，还会让你当卧底？爸爸他当了一辈子的卧底，最后妻离子散，不明不白的死了，谁知道？”陆影不信这个世界上谁会真的爱谁，对谁好，他只信血缘关系的维系。
“人要往前看，小影。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你永远都不知道下面等着你的是什么。”陆扬说：“别活在过去的恩怨仇恨里，它会让你看不清人生的。”
“我不需要什么人生，我只要确定你好好的活在我视线里就够了。”陆影说着站起身去掌船，不再和陆扬多说。
陆扬望了眼窗外漆黑的海面，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成绍和。他花了四五年的时间撒网，在收网的那一刻却开始怀疑以前的所作所为，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黎明时分，陆影回到船仓对陆扬说：“不能靠过去停船，会被发现，只能游过去。”他看了眼成绍和：“船里有救生圈，可以先把他放上去。”
“就按你说的做吧。”陆扬抱起成绍和，陆影去拿救生圈。陆扬说：“我先下水。”
陆扬将成绍和放在船板上，尔后跳进水里。海水刺骨的凉，不知道这漆黑的海面下又藏了多少不知名的生物。陆影把拿来的救生圈丢下去，陆扬稳住救生圈，把成绍和小心地抱上去。
“冷吗？”陆影也下了水，他问陆扬。
“还行，小影，你把那几箱海货看好。”陆影扶着载着海货的救生圈，屏息朝那座荒岛游去。
陆扬和陆影的身体素质都很好，幸好这一路没遇到什么麻烦，只是被海水泡的难受。将近一个钟头才游到陆影说的小岛，陆扬借着渐明的天色，打量着那座荒岛。草木枯黄，腐败的枯枝烂叶碾进略潮的泥土里，显得格外荒凉。
陆影躺在地上喘气，有种劫后重生的快慰。“再往里走，有座木头房子，我以前搭的。”陆影说：“有次去执行任务，要不是逃到这里，早死了。”
陆影风轻云淡地说着，可陆扬越听心里越沉重。“走吧，”他抱起成绍和：“他有点发烧，得尽快休息。”
陆影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陆扬身后，两人踩着枯枝烂叶的脚步声在晨间听来格外突兀。他们很快就走到陆影所说的木头房子，陆影推开破旧的木门，里面早已布满尘土，十分呛鼻。
房子里面没有床没有桌子，墙角处铺了一堆干草枯叶，就算做床。可许久没人来，那些草已经沾满灰尘。陆扬将成绍和小心地搁上去，又给他注射了支退烧药。他转头问陆影：“身上还有巧克力吗？”
“有，给他我们吃什么？”陆影说。
“不是还有那些海货吗？小影，听话。”陆扬说。
陆影拿出巧克力递给陆扬，陆扬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含化，然后俯下身喂给成绍和。成绍和嘴唇干的不像话，陆扬说：“小影，不是带来了几瓶纯净水吗，帮我拿过来点。”
“……”陆影只好转身去拿水，然后没好气地丢给陆扬。陆扬嘴对嘴地喂成绍和喝了些水，这才算放心。
“吃点。”陆扬把手里剩下的巧克力递给陆影：“肯定饿了。”
陆影冷哼一声：“我不吃傻逼剩的。”
“要我喂？”陆扬一边问一边掰了块巧力塞到陆影嘴里：“一会拣点柴禾升火。”
“唉。”陆影突然觉得自己比段骁柏还贱。人生太他妈寂寞太他妈戏剧化，你为别人犯贱的时候，总有人为你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