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怀他的冷暖,甚至像触抚婴儿那样轻柔地按摩他的背部,希望他在病中的睡眠能多几分安稳。
路程忽然觉得,自己早晚是会原谅这个人的,即使不是现在。这条原该携手并肩的路,南方确实曾经背离过他,但时至今日,
他仍然是路程唯一想要与之同行的人。
“南方。”
“……嗯?”南方的声音很清醒,一听就知道根本没睡。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南方的手心覆住他辐射着高温的头顶,爱怜地揉了揉:“到今年圣诞,就正好十年了。”
“你记得就好……”路程嘟哝了一句,悄悄地微笑起来:“你想去哪儿庆祝?”
南方微调了一下姿势,愈发抱紧了他:“欧洲。毕业旅行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我很怀念。”
那年他们大学毕业,收罗了四年里两个人的全部资产,把银行保证金还给家里之后,把剩余的都换成了欧元,订好两张机票就
飞去了罗马。身为成人的自由仿佛是一夜间降临到他们身上的,两个人嚣张地牵着手到处晃荡,从西西里岛南部直到到斯堪的
纳维亚半岛的最北端,从布达佩斯的小酒馆直到都柏林的中心广场,处处都是他们当年浓情蜜意的身影。
“我们到现在为止赚了多少钱?能供我们在那儿待多久?”
数千个日日夜夜,路程无怨无悔地默默耕耘,第一次问起赚了多少钱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南方啼笑皆非,抬手摸着他柔
软的头发,胸腔里忽地像流沙一样陷进去一块:“你只管放心,待多久都可以。”
“唔……”路程强撑了说了好几句话,眼皮又没出息地沉重起来,呼吸炙热却微弱:“那就好。等我把这部戏忙完了,我们就
……”
滚烫的亲吻落在南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整只手都被路程握了按在心口,然后便再无声息了。南方知道他是倦极而眠,吻一
吻他的额头也就不动了,照旧合眼拥着他安卧。
路程这场病并不重,纯粹是累狠了给累出来的,没过几天也就痊愈了。再等了大约一周,路程就郑重其事地开始联系导演了。
这是他的剧本,他的心血,当然是南方出面成了资方,确保路程不会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任何限制,包括选导演。
路程那个脑结构果然是异常的,南方得知他约了谁见面之后,愣是拿着邀请函扶额而笑了。他眼光独到,所以他看中的导演是
刚跟顾修齐合作过、后期气氛十分古怪的小汪导演;他贪心不足,所以把汪导和钦定主角顾修齐一起约了,看样子是准备把前
期商谈一次性解决掉;他还懒得要死,所以找人谈正事都不愿意出家门,地址赫然写的就是小别墅的所在地。
路程路程……可恨又可爱的路程,他的路程。
南方最终还是把邀请函送出去了,还特意致电汪少梵汪导演,更为详细地说明了现状,并把剧本的初稿副本给了他——
从第一幕开始,顾修齐饰演的李淳就已经是个亡灵了。他坐在一把孤单的椅子上,一束凝滞的追光笼着他,这个固定的叙述姿
态贯穿全剧始终,其余的都是他生前生活场景的片段式重现。在亡灵李淳平静而悲伤的语调里,他波澜不惊却令人感慨的一生
缓缓展开,从不受重视的童年、盲目叛逆的青少年直到而立之年迈入毫无激情的婚姻。全剧唯一的亮点就是李淳三十五岁时执
意要引诱他的男同事,请他喝酒时带着他第一次进了同性恋酒吧,出差时深更半夜挤到李淳床上去,最终如愿以偿成了李淳的
情人。后来妻子发觉了,请了私家侦探排到了他和男同事在一起的照片,他才在激烈的争吵中得知,情人原来与妻子家有世仇
,出于报复的心理才瞄准了他,目的是破坏妻子的婚姻幸福。那是李淳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充满禁忌却激情澎湃,即使
在真相败露后仍然让他恨不起来,只能在无数平淡的流年中默默怀念着,同时漠然地等待自己老去。
这是一个脉络非常简单的故事,简单得令人完全不可能将目光聚焦在剧情本身上。也就是说,顾修齐将成为本剧唯一的焦点,
个人表现甚至凌驾于叙述之上,可见路程对他的表现力和控制力都提出了极为严苛的要求。
初稿刚刚打印出来的时候,路程含笑把它递给南方,陪着他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然后南方就长叹了一声,笑骂路程是“拔苗
助长”,早晚得把顾修齐给逼疯了。
说白了,顾修齐就是要在叙述与重现这两个状态中反复切换,缓冲时间极为有限,必须独自挑起整场话剧的大梁,没有任何角
色能替他分担责任。无论是剧中的父亲、玩伴、妻子还是情人,都只是李淳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过客。归根结底,这是一个讲述
孤独的故事。李淳就像他坐着的那张椅子一样,来去无牵挂,始终是微尘一颗。
都市里实在有太多这样存在感低微的人,有他没什么用,没有他就更无所谓。路程有非常大的把握,这部戏一旦成功,一定能
如他所想的那样大大加快顾修齐的步伐:演员没有一张出众的脸是很难在业内立足的,但像顾修齐这样过分好看的,又要另当
别论了。很长时间以来他演的都是尽善尽美的那种主角,没有人挑剔过他容易喧宾夺主,更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的成长与发展
。收放自如才能演什么像什么,一味仗着美貌去咄咄逼人,这只能让顾修齐在镜头前的形象被固定下来,一旦失去外型的优势
就将一无是处。
路程关注了他这么些年,从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进益。娱乐圈教会了顾修齐修饰仪容、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却没有真
正磨练好他这个人,路程一直很为他担心。而认真地帮他一把,这也一直是路程的夙愿。
南方深知这一点,于是连他同时约了汪少梵和顾修齐都没有提出异议,甚至还亲自帮他联系。也许是直觉,他最近总能从路程
的言行里读出某种慎重,同时又有准备投身于什么的巨大热忱,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点亮了。
随着商议详情的会面逐渐临近,还有更多的后续工作都提上了日程表,路程好像开始有意识地养精蓄锐了。他每天近中午了才
起来,雷打不动读一遍初稿,把想改的改完以后再吃中饭,然后就懒洋洋等着南方回来陪他,晚上出去散散步或者喝点酒看部
电影,早早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