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已猜到,其实早有预感,但这一幕真的发生了,沈洛还是觉得满心冰冷。
“借这个机会,我要感谢南方长久以来为我所做的一切。他是我的代言人,也是我的爱人。”
宽敞的厅堂在此刻是如此压抑,寂静沉重得不可思议,甚至让人没有气力发出任何表达惊讶的声音。
“没有南方,也就没有大家看到的路程。我所有的作品都是献给他的小礼物,微不足道,幸好他都愿意笑纳。”
站在沈洛身前的女记者大约是太过震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尖锐的高跟鞋跟狠狠踏在他脚上。那种连趾甲都要碎裂的剧
痛,沈洛却只觉得痛快。走到今日,始知何谓心灰。
“他照料我的事业与生活,十年如一日,我们一直相爱。以前我认为这是私事,不必拿出来广而告之。但我们两个人水到渠成
,总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路程自始至终微笑着,说完这些,伸手揽了南方的腰,在额头上落一个轻吻。一触即收,却珍而重之,简直是佳偶天成的典范
。
简短至极的小小记者会就这样结束,摄影师承诺将尽快把影像交付媒体,而路程一眨眼的工夫就牵着南方的手慢慢上了楼,把
楼下的残局丢给了公司里来的几个经理人。
既然答应了今后多少要参与一些出版公司的决策,那么在场的这几位就是同事了。同事忙得焦头烂额,沈洛总不好袖手旁观。
不过是三五秒的犹豫,他没有抓紧时间与路程攀谈——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沈洛与路程的最后一次相见。
发布会和随后公布的视频引发了意料之中的轩然大波,但路家这次一改低调的行事风格,由路衔出面直接干预,硬是保住了路
程与南方出发前这几日的安宁。
路氏根深叶茂,军政亦有旁支在内,终于还是为幼子遮风庇雨,纵容了这难得的任性。
就在他们走的前一天,默默了几日的谭亦辰突然宣布与顾薇订婚。这两人同在一个朋友圈里多年,一向是不咸不淡的关系,据
说是机缘巧合,某天一夜倾谈就定了婚事,也算是姻缘一线牵。
路衔生怕弟弟有闪失,派出一辆密不透风的加长车接他们去婚礼现场。南方一路上少言寡语,流露出为自家妹妹惋惜的意思,
这回倒是路程温言劝慰他。
年轻的时候看不清自己的心,总难免朝三暮四,摇摆不定。但别人却未必有恒心等下去,另有佳人也是美事一桩。说到底,不
过是缘分浅了。
那一天的花团锦簇里,果然缺了南洲的倩影。哪怕她心里对谭亦辰只有三分情意,他的婚讯这样突然送到,恐怕也会成了十分
不舍。
谭家也是世家,订婚只是为了多半年准备婚礼而已。只有亲朋挚友到场的小型订婚礼,新人穿着正式敬告家长,然后照例是一
颗宝石奉上,羡煞在场女士,个个恨不能掩面叹息。
南方看了也是心动,忍不住去亲吻路程无名指上戴了多年的白金素戒。
路程笑得极温柔,偏头去含了南方的耳垂低声私语:“我们去找几颗钻镶一镶,然后再进一次教堂……”
顾修齐正坐在他们身后,字字句句听得分明,立刻夸张地扯着自己西装的领口说好冷。罗祈衡灌给他一口威士忌,也替他遮住
了路程凶气十足扫过来的眼神。
阳光这样暖,洒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像是祝福。路程多喝了几杯蜂蜜酒,干脆懒洋洋地躺在南方腿上晒着太阳。可能是南方怕他
晒伤了,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来给他盖,路程的视野骤然暗下来,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当年在布朗的校园里,他也是这样读书读累了就抱着南方睡。这两时两地的阳光,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过去的十年,仿佛只是一瞬。
第五十五章
为了在晚餐时间前赶到租住的古堡,南方已经连着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了。车内空间很舒适,车况也无可挑剔,只是副驾驶座上
那个早该跟他轮流驾车的人还在浅眠,而他舍不得叫醒他。
明明睡眠时间很充裕,路程的眼底却总是青的。那是积年累月的疲惫,一旦松懈,便变本加厉反扑上来。
他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些年来却被自己和别人推得那么远。他不是个兢兢业业的人,这些年来却被虚幻和现实逼得疲于奔
命。怪不得他会有那么多坏脾气,忍不了几日就要出口伤人。其实他只是很累,并且无处栖息。
离那段聚光灯下的忙乱混沌越远,南方眼中的路程就越清晰。除了难掩倦怠的神情,路程真的没有多少改变。他还是那么懒洋
洋的,喜欢温暖的衣物、地毯和被褥,一双眼睛总跟着自己转,有时会漫不经心地靠近自己,然后长时间地拥抱。
人还在身边,幸好彼此相依的时光也不算虚掷。思绪在脑海里缓缓流动的时候,南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安然宁静。路程身上盖
着自己和南方的羊绒大衣,肩章上的银扣子不巧压在下颌,南方转头看了好几眼,小心翼翼腾出右手给他重新挪了挪。
隧道很长,壁上昏黄的灯光打进车内,映得路程的肤色一片柔和,入眼皆是暖意。感情归根结底都是盲目的,他爱这个人的身
体发肤,言谈举止,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或是才华。过眼云烟散去之后,路程只是他的爱人。会陪着他旅行,会在他身侧安睡
,会给他亲吻拥抱的,平凡的爱人。
可笑他们都自以为聪明,兜兜转转,而立之年了才明白过来自己想要什么。
前面就是出口,然后再有几个转弯就该到了。连续弯道上南方尽量拉长了刹车距离,可路程还是醒了。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你开了多久了,前面找个地方停车吧,换我来开。”
“都快到了,还换什么。”
路程掀开堆在自己身上的衣物,睡眼惺忪地怔了一会儿,然后动作迟缓地伸手去拿水杯。这杯盖刚拧开,红茶温润的热气还没
来得及升腾起来,整辆车就突然闯进了滂沱的大雨里,倒让车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还只是阴天呢……”南方咕哝了一句,开了前灯开了雨刷,更加专注地望向车前。
身边的人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来由的,南方却听出他终究还是愉快的。柔软的衣料发出悉索的一点摩擦声,他刚想转头去
看,路程就把一块什么东西递到了他唇边。
那竟是一块花生牛轧糖。
“你开车的时候……其实是容易有脾气的。”言语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迟疑,听上去简直不像路程:“以前连着几个红灯你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