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书不太敢直视杜若水那双眼睛,那总是在他梦中想到让他哭泣忆到让他心痛的眼睛,现下就在他眼前那么近的距离,可是太近了,近到他总觉得这比梦还要更不真实,比幻想来得更离奇……
他一口一口的喂,不敢快不敢慢,每一口都斟酌着刚好的份量,然后吹到完全没冒烟了,才送出去。
从前,师兄卧病在床时,他也不是没有喂他吃药过,只是常常不知是因为烫还是因为苦,很多次都是药没喂几口,就被师兄一把挥到地板上去摔翻,想起当时师兄那气急败坏,惨白着脸抖着唇的模样,彷佛自己给他喂的是毒药,杜知书就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有了那样的经验,杜知书这药喂得心惊胆战,再加上杜若水那像是要把他看个饱的眼神,这一碗药喂下来,杜知书已是满头大汗,好像刚才喝了那碗热汤药的是他不是他师兄……
「杜知书。」
「啊?」
「你的颈子怎么了?」
对于师兄的提问,杜知书先是愣了愣,摸摸自己颈子上百川哥哥帮他包的绷带,有些讪讪地说道:
「不小心弄伤了。」
「其他地方呢?」
「耶?」
「我说受伤。」
「没有。」杜知书摇摇头。
原来方才师兄那从他上头看到下头的眼神,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这可奇了,在里头打妖的又不是他,明明师兄自己伤成那样,还来问他有没有受伤?而且听他那口吻,也不像是关怀,不像是担心,反倒像是戒慎着会发生什么事的口吻……
是因为那道雷?
也不可能,那莫名其妙的雷劈下来时,他师兄早昏过去,想来他是没看到的。况且,后来林百川也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体了,确实那雷没造成他什么伤害……
一想到自己脱了精光坐在床边让百川哥哥用那双漂亮的手从头到脚又摸又捏仔细地检查着的样子,杜知书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你的脸……」
「啊,那个,那个……」竟然在师兄面前想着别的男人想到脸红!杜知书赶紧搓着自己的脸颊,想将那热辣辣的感觉给搓掉。
「蝎子,变淡了。」
「耶?我……长大了咩,皮撑开了,刺青就变淡了。」杜知书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脸被杜若水这样观察着。
如果蝎子一直淡下去,那师兄是否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嫌他丑了?不会再说「真高兴不用天天看到你的脸」那种话?
他不敢问,就怕听到让人伤心的答案。但实际上,不知道从哪时开始,好像也没那么介意被师兄嫌丑这件事情了……
什么时候开始?
是从遇到百川哥哥以后开始的吧……
「看来那个人渣的封印快失效了。」
「人渣?封印?」杜知书听得一头雾水。
「跟你说也无妨,反正人渣死了。你这蝎子,是个封印。」
「可是,师父说那是保我平安……」
「听他放屁。」杜若水打断了他的话,满脸鄙夷甚至是带点恨意地说道:
「那个人渣说过的话,不需要当真。」
「咦?」
人渣是指师父??
师兄的口吻听起来对师父有极深的恨意……他怎么印象中师父对师兄非常疼爱非常照顾?和他相较之下,师兄吃好穿好用好,师父把什么好的都留给他了,对他讲话也总是温柔有耐心,哪像对自己……
「你这刺青是封印,封住你原本的力量。」
「为什么?」
「那个人渣不希望你太强。」
「为什么??」
「……」师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再回答他,只是低下头,把玩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头。
杜知书熟悉他这个动作,每一次师兄只要发呆或想事情的时候,他常常这样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你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
「被狗咬?」
杜知书摇摇头。
「摔到水沟里去?」
摇摇头。
「被汤烫着?」
摇摇头。
「吃坏肚子?」
「师兄……」杜知书眼眶有些发热,哽咽了半天,才说:「我已经长大了。」
师兄说的那些,都是他小时候层出不穷的倒霉事,说来他真的倒霉一生,挂彩的次数也远比一般人高,三天一小彩,十天一大彩,一些匪夷所思的倒霉事情都能发生在他身上。
但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了……难为师兄还记得,当年他可是把自己骂道狗血淋头,嫌得要命呢。
「……我是怕你的倒霉运传给我。」杜若水冷冷地说。
「……」忽冷忽热的,杜知书还真搞不懂他这师兄的心思,杜知书有些闷闷的,但也没再多说,从口袋掏出了药膏,准备帮他师兄擦药。
杜若水身上那些伤口都很深,刚把他救回来时,杜知书被那一个个开在白细皮肤上血肉模糊的口子给吓得不轻,那些口子还不停涌着血,要不是百川哥哥一手点穴止血的功夫好,再加上他做的生肌药膏有效,杜知书真怕他师兄就这么流血把命都给流掉了。
师兄的身体不好,所以从小师父尽量没让他吃什么苦干什么活,粗事情都落到杜知书的头上,而杜若水那一身光滑的肌肤好几次让杜知书不小心瞧见他换衣服的样子,都是以大量失鼻血做收场。
他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再看到师兄那裸身的样子时,会是这样惨烈的情况……
除了那些冒血的伤口,他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疤,到底师兄这些年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杜知书完全无法想像。
「我自己来。」杜若水伸手。
「我帮你。」
「我不想要你碰我。」
「喔……」也是,师兄很洁癖的一个人,先前老是抱怨他的手黑手脏,好几次还硬拖着他去洗手……
杜若水接过药,脱了外衣掀开内袍,也不介意现场有个大活人看着,自顾自地就抹起药来,和杜知书有些燥热的样子比起来,他的冷淡模样就好像……
就好像没把杜知书当个人的存在似的,不在乎也不在意。
就这样动作缓慢地抹着药,一下子掀这一下子撩那,等他把能够抹得到的伤口都处理了,已经累得脸色有些惨白,病恹恹的样子让杜知书原本看得心猿意马的思绪都冷了下来。
「师兄,背后我帮你吧,我刚刚有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