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一怔,康熙也微有不满:“这话怎么说?”
太子十分激动:“皇阿玛,永定河上游环境艰苦,若是刁滑流民等拿了钱不肯搬迁,岂不是白白浪费国库的银子?佃户们所为土地,而若是大批佃户都去了永定河,当地农作又要何人来做?胤禩所言,分明是扰民之举!”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心有故意。康熙面色不虞,胤禩垂眸不语。一旁的胤祥忽然开口:“太子殿下既然说永定河上游环境艰苦,又会有多少佃户愿意背井离乡前往?八哥所说,无非是细水长流,讲的是长期徐徐图之,并不在一朝一夕。”
太子见胤祥出头,双眸闪过一丝狠辣,转向康熙急切道:“皇阿玛,植树后化林为耕之事从无先例,大规模迁移也会造成民心不稳,请皇阿玛三思!”
房间内一时安静,只有胤祥又与太子争辩几句。胤禛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胤禩身上,见太子出来阻止,心中比他还急切几分,胤禩却恍若未觉,依然低着头,一副全凭康熙做主的模样。
这些天他们再未见过面,八贝勒府也大门紧闭,并不让他进入。酒醒之后早就后悔,后悔与胤禩的争吵。与康熙一起出行的近日,胤禩也从不与他私下相处,也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今日康熙提起永定河之事,他便主动说出胤禩的功劳,希望借此机会,那人至少……至少搭理自己一两句,说点什么话。
胤禛心下苦笑,别说什么身份尊卑,只要胤禩不再生气,便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要他能与自己和好,他也会尽力弄了来,奉到他面前去。
胤禛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却明白自己后悔了。
康熙在上面,见胤禛、胤禩低头不语,太子与胤祥争锋相对,其他人躲躲闪闪避开,两不相帮,恍惚有种见到明珠与索额图的感觉,心下霎时有些模糊的明悟,不耐开口道:“够了!”
胤祥躬身退回队列,太子恨恨停下。康熙冷道:“朕说了,叫户部工部派人去拟个章程,查看此事究竟是否可行!”
太子猛地抬头:“皇阿玛!”
康熙并不看他,“都退下吧!”
太子顿了顿身子,这才一起走出房间,胤禩最后退出来,没走几步,就被太子拦住。
胤禩恭恭敬敬弯腰:“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一声冷笑:“八弟真是有办法,孤倒有一个好弟弟!”
胤禩只装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微微笑道:“殿下也是个好哥哥。”
“你——!”太子脸上也不掩饰,不阴不阳道:“八弟,你要知道君臣有别,不该做的莫要去当出头的那个,否则能力不足,办坏了事情,可就不是兜不兜得走的事了。”
胤禩脸上慢慢收了笑容,面无表情道:“臣弟多谢太子殿下教诲。”
太子愤恨摔袖走了,胤禩若有所思,呆在原地。胤禛却从一旁走出来,干涩唤道:“小八。”
胤禩身子一震,一派若无其事模样,随意拱手行了个礼:“四贝勒又有何见教?”
胤禛听得这一声四贝勒,强压怒气:“小八,都这么久了,你还在生气么。那日是我的不对,你……你原谅我可好?”
“四贝勒的话,臣弟怎么听不懂?”胤禩嗤笑出声:“四贝勒怎么会有错,又怎么会需要人原谅呢?”
“小八!”胤禛压低声音,快速解释道:“是我不好,是我一时太生气了才会……”
“四哥!”胤禩忽的抬高音调,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想明白。那日打扰了四哥的好事,说来还要向四哥致歉才是。弟弟从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望四哥海涵则个。”
胤禛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胤禩瞧着不忍,兀自咬牙硬气道:“我所求的,四哥给不了。以后还是……还是做兄弟罢!”
胤禛惶然巨震:“你……你说什么?”
胤禩转过头去不看他,口中重复道:“你我一世兄弟,也只是兄弟!”
什么爱人爱情,是他这一世要不起的东西。无人可以理解他的想法,无人可以明白他的苦衷——长痛煎熬,不如早早的放开。胤禛和他,终究不是同一类人!
胤禛扑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腕,迫切又震惊:“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是这个意思的,你还在生气……说这话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胤禩想挣脱却未果,胤禛手劲极大,他手腕生疼,眉头紧锁压抑着:“我正是这个意思。四哥若是误会有别的意思,不妨早早的放手,免得将来两个人都痛苦!前几日之事,便是前科之鉴!”
胤禛还要说些什么,胤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他用力挣开胤禛的手,决绝走掉。
胤禛怔在那里,半天才微微低头,流露出哀伤之意。他头脑中情绪起伏,波涛汹涌。想到过去种种,仍是不明胤禩何以至于如此。
而那人离开时步步坚决,不曾有半点踟蹰。胤禛心中剧痛,竟有几分难以忍受。日头正午毒辣,他忍不住踉跄一步,慢慢走回了自己住处。
苏培盛随行而至,悄然走到他身边通报:“爷,十三爷来了。”
方才仗义出头的胤祥大步走来,直接往一边椅子上坐了,望着胤禛担忧道:“四哥,我刚才在花园里瞧见了八哥,你们……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还没和好么?”
胤禛心底又是一痛,面上冷漠至极,敷衍一句:“没什么事。”
胤祥靠近了些,放低声音:“四哥,八哥问我,户部……是不是没银子了?”
胤禛抬眸回视,胤祥嘿嘿笑道:“四哥,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太子那么拦着堵着的,八哥这提议又和他没什么关系。除了他手上管着的户部没银子,拿不出钱来安置移民,还能是什么缘由?”
“不过,真是怪了。”胤祥疑惑又道:“八哥他干嘛不直接来问你,却要找我说这些话?”
他怕是以后都不会直接来问了……
胤禛缓缓闭上眼睛,遮住最后一点情绪:“我知道了。你有空去告诉他,今年皇太后六旬万寿节,太子……很有可能挪用了国库的银子。”
胤祥刚要接话,胤禛睁开眼睛,又是一片清明:“罢了,你等下就去一次。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