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度将手机换回国内sim卡,一如往常显示许多未接来电,不过多半无关紧要,因为员工跟重要客户都知陈亦度出国期间要拨打他的国外号码。只是这些来电当中,有一组号码很特别,最后尾数有好几个6,目测能拿到这种号的,不会是普通人,而且这号码连续几天都打来找他,因此陈亦度破例回了电。
才响没几声,对方就接起,陈亦度觉得这人声音有点耳熟,一问之下才发现竟是谭宗明。
「临时去德国,刚回上海。」陈亦度简短回答谭宗明的问题,没想到谭宗明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直说要来机场接他。
「我打车回家就好。」陈亦度拒绝谭宗明。近30个小时没阖眼,他现在只想马上窝进床里,大睡到天荒地老为止。可谭宗明一劲在话筒另一端强调,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不适合打车,万一遇上不良出租车师傅,包准他后患无穷。
陈亦度直说市区到浦东机场有段距离,他很疲劳,等不了谭宗明那么久。但谭宗明丝毫不肯退让,讲了各种神智不清的乘客搭乘出租车被载去荒郊野外的事,而且话筒不时传来保时捷加速猛催油门的隆隆声。最后陈亦度只好妥协,说他搭磁浮去龙阳路站跟谭宗明会合,这样既省事又能让他早点接到人。
挂断电话后,陈亦度还觉得有点莫名奇妙。莫名的不只是谭宗明大老远跑来接自己,更莫名的是自己居然被他说得同意了,真不知是谭宗明谈判技巧高明;还是自己累得连想理由拒绝都懒。幸好他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大皮箱跟一个公文包,移动还不算太费力。
陈亦度认份的为自己买了张磁浮车票,步伐蹒跚地拖着行李走去站台。不知是不是磁浮列车上冷气的缘故,陈亦度把自己埋进座位后,忽然觉得头在隐隐作痛,他换了几个角度调整坐姿,试图坐得舒服些都徒劳无功。还好磁浮速度快,不到10分钟就到点。
陈亦度拖着行李慢慢出站,才下步行电梯到路上,远远就见一团红火疾驶而来。那团火在他面前紧急剎住,引起一些路人注目。谭宗明下车,见到陈亦度时微微一愣:「你是不是病了?」
「累。」陈亦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懒得讲。
「上车吧。」谭宗明自动把陈亦度的行李塞进后座。见到陈亦度两眼红得跟兔子似的,眼下乌青深重;脸色苍白如纸,只觉得没来由地心疼。「吃过中饭没?」
「不饿。」陈亦度摇头,他的精力已然耗尽,一上车就闭目养神,连客套话都省了。
谭宗明一点也不介意陈亦度如此,这样两人反而更像朋友些。「你住哪?」谭宗明问。
「艺术之都。」陈亦度闭着眼,说话声小如蚊蚋:「知道路吗?」
「知道。」原来陈亦度住酒店式公寓。据谭宗明所知,那离新天地不远,地方不大但环境挺好,入住门坎颇高。建案一开始的住客族群就锁定设计师、画家、音乐家、摄影师等艺术相关从业人员,公寓业主只能自住;不得转租,入住还必须是艺术界达到特定成就或奖项的人士,可说是规定森严。
谭宗明见陈亦度整个人有些昏沉,连安全带都没系就靠在座椅上睡觉,谭宗明上身横越排档,伸长手替陈亦度拉过安全带。他的脸靠陈亦度的睡颜很近,窜入鼻尖依旧是那股淡雅的皂子香,谭宗明悄悄吸了两口,不明白这样随处能闻的普通香味,怎么在陈亦度身上就被突显得这般独特。
谭宗明被那香气搅得有些心猿意马,他见陈亦度眉心微蹙,显然是身体不舒服,急急收起妄念,替他扣好安全带,然后赶紧上路。
幸好还不是上海最堵车的时段,谭宗明很快便将陈亦度载到目的地。下车时,陈亦度的脸色似乎更差了些,谭宗明看着担心,连声问着是不是带他去医院看看,陈亦度摇头,说他现在只是需要睡觉。
谭宗明一手拿着陈亦度的公文包,另一手拖着他的行李箱,陪他一起走进小区。他们穿过立有欧式石柱的公共庭园,陈亦度像个游魂似地,走路显得飘忽。若非碍于形势不便,不然谭宗明真想直接把他抱着走。
好不容易上了电梯,终于到陈亦度家门口,陈亦度在电子锁上摁了一组密码,可大门却出乎意料之外没有动静。
陈亦度以为是自己精神不济按错,但再试一次仍然一样,他这才发现电子锁的灯号根本没亮。
「该死,我忘了,出国前就快没电了。」陈亦度即使是暗骂,听起来也是有一种不疾不徐的优雅。
「这不是酒店式公寓吗?找服务组上来处理吧。」
「电子锁另外装的,只能找原厂。」
陈亦度疲惫地坐在地上,拨了通电话给电子锁厂商,结果好巧不巧,他们这两天员工旅游,只剩轮值人员可帮忙处理,但人手不足,至少需要等三个钟头。
「Shit!」陈亦度挂上电话,原来已是抿成一直线的嘴角,现在更是不满地向下垂着。「载我去酒店吧,随便一间,能睡觉就行。」陈亦度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若不是头痛欲裂,他肯定整得电子锁厂商天翻地覆。不是标榜15分钟效率服务吗?特么的。
谭宗明见他的样子,根本不放心让他去睡酒店,便道:「去我那休息吧,我家客房借你睡。」
「不了,睡几个钟而已,送我到最近的酒店。」
「我是不会这样对待朋友的,你,跟我回家。」谭宗明提着陈亦度的行李和公文包,转身就走。
陈亦度看着那人的背影,心忖:这是哪来的霸道总裁,现在都是什么世道了,难道还流行这种的吗?
可他现在全然无力跟谭宗明争论,更抢不动行李,见谭宗明已经在电梯里,伸长腿卡住门等着自己,陈亦度叹口气,只好随他去。
陈亦度折腾几个钟头,总算如愿到了一个能休息的地方。谭宗明家连客房也装修得很有品味,但陈亦度没心情慢慢欣赏,他已经累成一条狗,进门一见白色大床,直接躺上去、倒头就睡。谭宗明在外面交代管家老张一些事,随后把陈亦度行李拖进客房,发现他躺在床上,外套没脱,就连棉被也没盖。
谭宗明笑着摇头,走过去帮他脱下外套。陈亦度感觉有人在照顾自己,但他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翻着身子让他脱。谭宗明替陈亦度把棉被盖好,拉上窗帘,又帮他整好西装外套挂进衣橱里,这才放心离开房间去忙工作。
谭宗明这半天已经漏接好几通电话,他在书房一一回电,开始进入忙碌的工作模式,直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该看的文件报表也都详实审查过,这才发现已经天黑。算算时间,陈亦度也睡了六个多钟头。
谭宗明走去客房,悄悄转开门把,里头一片幽暗,只闻细微的呼吸声。他开了盏小夜灯,暖黄微光顿时洒落室内每一角。谭宗明坐到床边看着熟睡的陈亦度,这是他弄清自己心意后,第一次有机会能好好凝视这个男人。
是个好看的人,而且有了恋爱的加成效果,谭宗明对陈亦度这张脸更是百看不腻,他发现自己甚至可以一直坐在这,看陈亦度看一整夜。
谭宗明想起那次从俱乐部把陈亦度带回家来,那天自己还有些焦躁,纵然只是把陈亦度丢在沙发上,都还要纠结着自己竟收留一个陌生人,然后在后院抽掉大半包的烟。如今,这男人睡在他家床上,即使是客房,但这无疑已是上升到亲密的朋友等级,铁铮铮地闯入他的生活空间。可谭宗明一点也不纠结了,他喜欢陈亦度在这休息;喜欢看着陈亦度毫无防备的睡脸。
谭宗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心里既有如沐春风的温暖,但不知恋情终归如何,又似残秋落叶的苦涩。毫无道理和前因后果,他的世界倏然就染上一层高彩度的光芒。而所有光芒的源头都只从一个人身上散发,耀眼得让他只能看见那人;全身细胞只能无端被那人吸引。
谭宗明一向很实际,他是个计较利益得失的商人,可在感情里,他没法克制自己的感觉。陈亦度说得很清楚,对他而言爱情就是一种y-in谋论,他不相信爱情。谭宗明觉得陈亦度接受自己的机率太低了,可他无法计较自己的世界届时该如何崩坏,只能不计后果的一头栽进。
或许,打从在俱乐部见到陈亦度被金总纠缠时的求助眼神,谭宗明就已经不自觉陷入这个困境。此刻的他深切明白,就算陈亦度不接受,自己可能也放不下这人了。
「陈亦度,你真是老天派来专门收我这妖的。」谭宗明喃喃自语。他端详着陈亦度,突然发现陈亦度的脸色潮红得有些不对劲。
他伸手抚上陈亦度的额头,没想到摸到的是一阵烫手的温度。
========我是说废话的分隔线==========
蓝蓝:老谭,您就这样强行把小白度捡回家?捡宠物也不是这样的捡法呀!
谭宗明:我就是走霸道总裁路线,妳有意见?
蓝蓝:我是不敢有意见,可您总要顾一下度度的想法嘛……对吧度度?
陈亦度:……(状态显示已睡着
蓝蓝:……
今天附上一张从国外回来的度度
家里的门打不开,度度表示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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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陈亦度觉得全身有火在烧。他睁不开眼,感觉在黑暗中陷落一片烫热又黏腻的流沙,身体一直缓缓被吸进沙里,怎么爬都爬不出去。头里像是被铁槌重击的痛,呼吸有些困难,每口气在吐出前,都先沿着气管烧灼一回,然后像要腐蚀喉咙。
「水......」陈亦度哑着嗓子虚弱地唤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起不了身,无声地喊了一会,只觉得有个柔软的东西忽然触碰到他唇上,像是另一个人的嘴唇,缓缓渡了些凉水过来。那股芳醇一入喉,立时舒缓灼人的痛苦,彷佛在炽热沙漠中寻得一撮绿洲。
陈亦度急促地吞咽,喉结上下滑动着,那水很快就被喝干,陈亦度眼皮重得睁不开,只能哑声说:「还要......」
才说完,水又被同样的方式喂给他。陈亦度贪婪喝着,总共要了四次,全都喝干后,这才安静下来、陷回昏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