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沉吟道:“你们怕是走不了了。”
司空摘星从百花楼的窗户向外一望,倒抽一口凉气,他发现自己的确是走不了了。
密密麻麻的人,将百花楼团团围住。
但这并不是司空摘星无法脱身的原因。
真正困住司空摘星的,是在不远处凝望着百花楼方向的三位老人,三位武功已臻化境的老人。
山西铁家铁不容,河北阎家阎也愁,河南万家万箭发。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三人都是已经被灭门的山东宁家家主、宁长的父亲宁莫让的多年老友。
司空摘星往椅子上一瘫,只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霉运当头。
可谁让他是个贼呢?只要是贼,无论是大贼,还是小贼,总归都是要偷东西的。既然要偷东西,那自然也肯定会有流年不利被人逮到的一天。
不过栽在贼王司空摘星头上的,是百余口人命,他未免也有些太冤。
司空摘星抬眼去看陆小凤,一双可怜巴巴的圆溜溜狗狗眼里面的求救含义不言而喻。
陆小凤笑着点头,算是应下司空摘星的求救。司空摘星的麻烦,也就成了陆小凤的麻烦。
陆小凤,果然还是麻烦缠身的陆小凤。
陆小凤走出百花楼,花满楼和司空摘星跟在陆小凤身后。
最先开口的却不是陆小凤,而是花满楼。
这里是百花楼,花满楼的地方,由花满楼来先开口,合情合理。那只j-i不过是跑得快点,跑在花满楼前头而已。
花满楼的声音沉稳而柔和,他的脸上挂着礼节x_ing的浅浅笑意,开口问道:“不知三位老前辈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这还用问么?”最先开口的是河南万家的万箭发,他的声音有些y-in阳怪气的味道,他说道:“我们自然是来擒拿杀人凶手司空摘星的。”
花满楼微微上前一步,看似不经意的举动,但他却不再身处陆小凤身后,而是和陆小凤并肩站在了一起。
听见万箭发这么不客气的话,花满楼也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他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怎么那么笃定司空摘星就是凶手?百余口人的x_ing命不是儿戏,怎么能这么轻易Cao率地断定就是司空摘星?”
万箭发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粗声粗气地反问道:“你敢说山东宁家的翡翠观音不在司空摘星手里么?”
花满楼还真不敢说,因为翡翠观音的确就在司空摘星手里。
“那又如何?”花满楼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一尊翡翠观音,不过是珍奇些的宝物,司空摘星拿来玩儿两天又能说明什么?”
“对啊对啊,”陆小凤在一边帮腔道:“只凭着一尊翡翠观音你们就要冤枉司空摘星是灭人满门的凶手,未免也太过分。”
本来一直在旁观的河北阎家的阎也愁说话了。
阎也愁的声音中有一种笃定的傲慢,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一字一句地清楚说道:“我们并不是凭空污蔑。翡翠观音,对山东宁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若是被旁人取走的话,山东宁家定然是会倾尽全力去追杀盗宝者的。他既然盗走这翡翠观音,先下手为强灭宁家满门也是说得通的。”
陆小凤有些诧异,道:“这样就定罪也未免太过Cao率。司空摘星窃宝,从来都是赏玩几天再原路归还。而且司空摘星自诩为一个大贼,从来只是偷一些珍奇宝物罢了,手上极少沾人命的,更别说杀尽百十口人。”
司空摘星什么也没有说,这种时候他不适合说话,他说的任何话都会被对方当作狡辩。
万箭发看上去很不服气,还想再说几句的样子,但是他被山西铁家铁不容伸手拦住了。
铁不容气质内敛而沉稳,措辞也比万箭发和阎也愁要客气得多,他道:“久闻陆大侠与花公子盛名,今日一见,少年英才,果然名不虚传。”
司空摘星被铁不容刻意地忽略了,但他也没在意,这种时候他的存在感越低越好。
陆小凤笑道:“也久闻山西铁家铁不容老前辈的盛名。”
万箭发和阎也愁也被陆小凤刻意地忽略了,因为他们对他的朋友,太不客气。铁不容的客气虽然只是表面功夫,但起码也还算是客气。
铁不容尽他所能地挤出一个虚假得显而易见的笑容,他道:“陆大侠既然说灭宁家满门的不是司空摘星,那老朽也不得不再打个问号。只是请问陆大侠,这凶手不是司空摘星的话,又会是何人呢?”
陆小凤没有回答铁不容的问题,反而又向铁不容抛出一个问题。
陆小凤问铁不容道:“司空摘星窃宝,向来悄无声息,你们那么笃定翡翠观音就在司空摘星手里,这又是哪里来的消息?是宁长在事发之前就得到的消息么?”
铁不容被陆小凤问住了。
不是宁长事先就得到的消息,铁不容三人也的确不知道这个消息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个消息恍若冬日北方那来自遥远西伯利亚的寒风,一夜之间席卷整片中原大地,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风是从何而来。凭空而生,却又能够让人轻易地相信,不生半点疑惑。
铁不容坦然答道:“我不知道,宁长事先也不知道。”
陆小凤笑了,笑得有点讽刺,他道:“是么?你们就凭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就笃定这灭门案的凶手是司空摘星?万一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呢?”
万箭发开始些烦躁,他吼着他那大嗓门问陆小凤他们道:“那翡翠观音到底在不在司空摘星手里?”
“在。”陆小凤面不改色地承认道。
万箭发伸手就要拔剑,道:“那不就完了?”
陆小凤又道:“不过人,不是他杀的。他窃宝在先,山东宁家被灭门在后。如果不是宁长的事后清点、整理废墟,说不定直到司空摘星将翡翠观音还回去,山东宁家都发现不了这翡翠观音曾经被借出赏玩过几天。宁长出门在外,没有在翡翠观音丢失的第一时间收到家书就是最好的佐证。”
陆小凤的语调并不沉重,反而蕴含着他一贯的吊儿郎当和轻松愉悦。
但这话,却已经敲进每一个前来寻仇的人心里。
这栽赃嫁祸,由陆小凤说来格外地清晰直白,但为什么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曾经提出过疑问?
铁不容叹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后生可畏。”
陆小凤的笑容仍然没有褪去,他笑意盎然道:“铁前辈过奖。”
铁不容又道:“江湖人都知道,若是有什么破不了的谜案,解不开的谜团,只要找到陆小凤就能迎刃而解。”
陆小凤自谦道:“江湖传言,如何可信。”
陆小凤并不像是一个会自谦的人。
如果他开始自谦,那多半是因为他不想沾惹那个麻烦。
但是这个麻烦事关司空摘星,而司空摘星是他的朋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这个麻烦的可能x_ing,他本不必自谦的。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x_ing,就是与花满楼朝夕相伴,陆小凤也沾染上一些花家七公子的品行与美德,花满楼就从来是一个很谦虚的人。
铁不容却不容陆小凤自谦,他道:“江湖传言,如何不能信?陆小凤,你既然说司空摘星不是山东宁家灭门案的凶手,那我们给你一个月,你不妨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我们自然不会再找司空摘星的麻烦。”
陆小凤依旧笑得满不在乎,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铁不容问道:“那如果我找不出呢?”
第36章 净瓶
铁不容也露出来一个笑容,轻描淡写道:“以陆大侠的能耐,怎么会找不出呢?不过陆大侠若是真的是找不出,就莫怪老朽用司空摘星的项上人头来平息宁家百余口冤魂的愤怒。”
铁不容的话说得先扬后抑,后一句话很有几分无理取闹和威胁的味道。
陆小凤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的朋友被人追杀?司空摘星轻功虽妙绝天下,可也耐不住这几个功夫也是极高深的老头儿和他们背后家族的日夜追寻。再说了,就算司空摘星有本事次次逃脱,可整日被人追杀的滋味,想来也不太美妙。
一句话,把陆小凤置于不得不应下此案的境地。
再说,山东宁家百十口无辜被杀的冤魂,也时不时地在撩动着陆小凤心中的恻隐之情。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是那幅满不在乎的玩世不恭样子。
陆小凤笑道:“我,我答应你,一个月。”
铁不容拱手谢道:“那就劳烦陆大侠。不过翡翠观音可否交托给我们,毕竟是宁家遗物,我们好拿去给宁长贤侄。”
翡翠观音。
他们定罪是因为翡翠观音,现在又在讨要这个翡翠观音。
陆小凤虽然不明白这翡翠观音除了特别珍奇之外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尊观音定然是重中之重,不能给他们。现在观音在陆小凤他们手上,只要陆小凤不给,万、阎、铁三人也不能硬抢。再说就算硬抢,他们也是抢不过陆小凤他们的。
陆小凤笑着驳回铁不容的要求,他道:“这翡翠观音可是关键线索,哪有要人破案,却要拿走线索的?给你可以,这案子别再来烦我,也别再来找司空摘星的麻烦。”
犹豫在铁不容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的确很想要这个翡翠观音,但是陆小凤已经这么说,于情于理他都再没有讨要或者抢夺翡翠观音的理由。
铁不容又在脸上挂上那种假惺惺的微笑,他道:“如此。那我们等陆大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