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密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爬上陆小凤的额头,他的脸也有一些微红。陆小凤从怀里取出一张干净帕子,十分仔细地包在花满楼的脚踝上,然后动作轻柔地将那只脚重新送回靴子之中。
还好花满楼是瞎子——陆小凤觉得自己最近这么感慨的频率似乎有上升的趋势。
花满楼重新获得自己左脚的控制权,他站起来走走,并无大碍。
花满楼道:“武林人皮糙r_ou_厚,一点皮r_ou_小伤,不妨事。”
他居然好意思说自己皮糙r_ou_厚?
陆小凤目瞪口呆,他真诚地认为,花满楼全身上下估计也就手上因为习武而稍微粗粝一些。就他刚刚所见的小腿与脚而言,花满楼的皮肤简直比娇娇柔柔的闺秀小姐还要细腻柔滑。
花满楼自然是不知道陆小凤在想什么,他关心的是怎么走出这片森林。他问司空摘星道:“司空兄可是认得森林中的路径?”
司空摘星答道:“我就是爬山从森林里进来的,而且最近无聊,在林子里转了又转,自然识得路。”
花满楼笑道:“那就有劳司空兄。”
司空摘星一摆手:“好说好说,陆小凤的朋友就是我司空摘星的朋友,保准我们顺顺利利走出去。”
陆小凤却是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司空摘星怎么在这里?
他目光朝花满楼的方向飘去,嘴里却对着司空摘星问道:“说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第4章 葬礼
司空摘星还未开口,花满楼就已经代替他回答陆小凤的问题:“是我请司空摘星来的。”
陆小凤斜斜一挑眉,道:“请司空摘星?怎么,请他帮你偷东西啊?”
司空摘星奇道:“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悠然说道:“除了偷东西,你还会什么?”
司空摘星:“……”
无言以对,你说得好有道理。
司空摘星眼睛一转,道:“那你猜猜花满楼让我偷什么?”
陆小凤道:“我又不是神仙,这天下物件千千万,我怎么知道他让你偷什么?不过想来大概不会是金银珠翠之类的东西吧。”
司空摘星得意洋洋道:“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眼瞅着司空摘星和陆小凤斗嘴斗得不可开交,花满楼不禁失笑:“你们先省省力气吧,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尽快走出这座森林的好。”
司空摘星对着陆小凤“哼”一声,扭头继续尽心尽力地带路。
陆小凤哭笑不得,他简直觉得自己在和三岁幼童斗嘴。
到底偷了些什么的问题,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森林里的路虽然不好走,但是这三人都是当今武林上一流的好手,且司空摘星又认得路,所以这一路上走下来也并没有受多大罪,走得可谓是十分妥当。但常言道“乐极生悲”,可见如果一件事情太过顺利,就会遇到点麻烦,真的是再正常不过。
陆小凤他们现在就遇到个麻烦,而且还不是一个小麻烦。
本来司空摘星说再有几个时辰就能走出森林,正是欢欣鼓舞之时。却不料异变陡生。
那歌声竟又飘飘渺渺地传来,如泣如诉。
“月晃晃,人惶惶,血月照残阳。咿呀,何处是他乡!”
陆小凤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花满楼前面,嘴里十分不客气大声冲着声源处道:“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躲躲闪闪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大家见个面,交个朋友如何?”
那个声音依旧是那样地尖细而凄厉,且又夹杂了细细碎碎的笑声在里面,说不出的诡异:“不怎么样。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来给各位一个忠告的。你们不用如此剑拔弩张。”
一直没出声的花满楼接过这位不知是人是鬼的“姑娘”的话,他看上去依旧那么闲适,那么自在,好像这里不是森林而是他家的后花园、那声音不仅不凄厉可怖而且还婉转如莺啼似的。他道:“姑娘请讲,吾辈洗耳恭听。”
那声音蓦地冷厉下来,道:“花如令死有余辜!别再追查这件事,否则你的小命也成问题,别邸的箭雨与小楼之变就是一个警告。”
花满楼的语气听上去还是那么的处变不惊,但是陆小凤知道他已经有一些不愉快。花满楼反问道:“我父素来正直,怎会死有余辜?”
却已经没有人再回答他。
陆小凤如梦初醒般掠身飞起,想去追寻那个声音的主人,但是已经太晚。林子里除去几只被惊起的雀儿鸟儿之外,再无任何活物。
花满楼冷静开口道:“陆兄不必再追,那人已走。她躲得远,且出其不意,我们错失先机,想再追已经是不可能。”
陆小凤陷入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去劝慰花满楼,他只能说:“花兄放心,这件事我陆小凤必追查到底。”
花满楼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容:“好,我们一起。”
司空摘星补充道:“还有我司空摘星。”
陆小凤大笑道:“有我们这三个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呢?花兄尽管放心,必定会还令尊一个清白。”
花满楼笑道:“好。”
陆小凤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原来有时候苦苦追查到的真相也会让人不忍直视。他现在只是怀着一腔自信与热情,相信自己能够找出花如令遇害的真相,查出那诡异曲子之下所隐含的意义。他的确有这样的本事与能耐,但是他没有料到是那样的真相。他早该想到的,丧心病狂的人并不多,起码没有可怜人多。只不过可怜人有时候也很可恨罢了。
经过一个不太愉快的小c-h-a曲之后,一行三人很是顺利的走出森林。司空摘星和陆小凤都很是雀跃——在林子里已经吃了好几天的野果子野兔子,没有一点点佐料,嘴里真是快淡出鸟儿来,而且也没有酒喝。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虽然不是大大的酒鬼,但却也还是会时不时地想念美酒的。
但是在美酒之前,陆小凤那个从来没装多少“规矩”的脑子里却蹦出来一个规规矩矩的儒家式问题:“花满楼,你不用回去为令父守灵、cao办丧事么?”
花满楼答道:“追查死因要紧,我父必不会怪我的。丧事那边有我大哥他们,会办得很妥当。”
陆小凤的心中飞快转过一个念头,但是他却没有宣之于口。他笑着说道:“可是我和司空摘星身为你的朋友、令父的后辈,也是理当去奔丧的。”
花满楼笑道:“如此,倒是我欠考虑。”
花满楼并不懂得陆小凤为什么忽然要去为父亲奔丧而不是继续顺着线索追查父亲的死。沿着别邸中易容的仆役或者小楼里的杀手,还有青楼中的歌声这些线索追查,难道岂不是更加的直接且快捷么?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陆小凤想根据葬礼上各色人等的表现来追查这件事情。可是如果凶手没有出现在葬礼上呢?
花满楼没有问,因为他相信陆小凤。
相信,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么?
当然。而且陆小凤也深知花满楼相信他,因为他也是一样地相信着花满楼。他对于花满楼的信任,是无可比拟的。虽然他也信任司空摘星,信任西门吹雪,信任老实和尚,且信任到可以交托x_ing命,但这种信任还是与对花满楼的信任不同。
对陆小凤而言,花满楼,是独一无二的花满楼。
对花满楼而言,陆小凤,也是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都是痛快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前去江南花家吊唁花如令,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再磨磨蹭蹭。略作休整之后,三人在附近城镇买下三匹这镇子里最好、最贵的马,快马加鞭向着江南花家赶去。
换了几次马,江南花家,就已经在不远处。
而此时,头七未过。
昔日繁花盛开的江南花家,如今到处都是萧瑟的气息。不仅仅是因为已入深秋,花Cao枯黄凋谢,更是因为四处都挂着白色的布条,彰示着这位传奇一般江南首富的西去。只有花圈上一圈圈五颜六色的纸花开得花团锦簇,像是在庆祝死亡。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这所大宅之中。
花满楼一进入花宅中,就有下人过来奉上白色的麻布衣裳,就连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都领到了白色的布条。花满楼跟着仆从去换衣服,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就先一步进去。
不料,陆小凤却在这地方看见一个熟人。
那个熟人顶着一个锃亮的光头正在低首念念有词,身上还披着一件是个人都能穿出一点慈悲为怀气质的□□,混在一群和尚里面为花如令诵药师咒。
这个人,除了老实和尚还作何人想?
陆小凤已经很久没见老实和尚了,此时此刻他很想去逗逗那个只说老实话的老实和尚。
可惜的是,老实和尚一回身也看见他了。老实和尚不动声色地偷偷挪动挪动位置,随即混入人群之中,试图逃之夭夭。
陆小凤本来还在思考怎么能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把老实和尚从和尚堆儿里揪出来,这下可好,他自己出来了。陆小凤非常不客气地挡住了老实和尚的去路。
“老实和尚,你怎么这么老实地在这里当一个和尚?”陆小凤问道。
老实和尚一脸凄苦:“怎么到哪儿都能看见你陆小凤?老实和尚本来就老实,也本来就是和尚。和尚念经,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陆小凤笑了:“那老实和尚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不老实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