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和尚大大方方承认道:“不知道,不过你们总不可能去送死吧?”
司空摘星起了坏心眼儿,故意逗老实和尚道:“那可不一定,陆小凤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谁跟他在一起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的。”
司空摘星的这句话有歧义。
老实和尚十分精准地理解成了那个不符合司空摘星想法的意思,他有些困惑道:“你是说花满楼?可是陆小凤的感情问题,又和和尚有什么关系呢?”
司空摘星差点儿被老实和尚的话噎死。
虽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的话有两种不同的理解方式,但是百分之五十的可能x_ing啊!老实和尚怎么能够如此精准地理解成错的那个?
花满楼的耳力素来很好。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的话,花满楼已经一字不落地都收入耳中。但花满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加入司空摘星和老实和尚的谈话。
前人有言,“至于有法无法,有相无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正是这个道理吧。如果他与陆小凤永远都是朋友,不跨越那条线一步,也许自己的日子的确会安稳很多,每日在百花楼内浇浇花,悠然惬意。那样的日子,平静,无丝毫波澜,可能也是幸福的。但是有时候,却也不免寂寞。
花满楼原本是习惯于寂寞的。怎么会有瞎子不习惯寂寞?眼前一片漆黑,万物纷扰都眼不能见。
但陆小凤,好像生来就注定总是要成为别人生命中的意外。他曾经意外地遇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也意外地或多或少对那些人所在谋划的事情造成影响。就好像他从来不是有意自己去找麻烦的,但麻烦却总是能屡屡缠上他的身。
在许许多多的“麻烦”里,花满楼都并肩站在陆小凤的身旁。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小凤也成为了花满楼的“麻烦”。
独一份的“麻烦”,不一样的“意外”。花满楼很喜欢这份“麻烦”,也很享受这份“意外”。所以他这条“鱼”在“饮水”的时候,大概是觉得“水”是热的吧。
陆小凤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麻烦,最必然的意外。
在路上晃悠了两三日,陆小凤一行人抵达洛阳。
陆小凤在两天可吃了不少苦头,他从来不知道坐马车原来是这么折磨的一件事情。因为他从前也从未在马车上喝过那么苦的药,扎过那么多的针。
所幸的是顾映清的手很稳,就算是在晃动的马车上,也不会将针的位置扎偏一毫一厘,故而陆小凤省去了被扎第二遍的痛苦。
不然估计陆小凤得疯。
眼看着洛阳近在眼前,如果不是花满楼还在他身边,陆小凤简直想朝天大喊几声再原地蹦哒蹦哒,庆祝自己已经结束的苦难——一周之期已到,他再也不用扎针喝药,顾映清的药简直哭得要命。
然而花满楼就含着笑在他身边站着,有花满楼在,陆小凤干不出来这么二缺的事儿。
陆小凤一行人抵达洛阳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们索x_ing直往白马寺而去,准备借宿寺中。
白马寺自从被建造的那一天起,香火从来就没断过,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官员前往白马寺烧香拜佛。可以说,白马寺从来都是一所热闹的寺庙。
陆小凤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见到的白马寺,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不是老实和尚年初刚刚来过一趟白马寺,且他信誓旦旦地说这里一定就是真的白马寺的话,陆小凤他们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找错地方,见到一个假的白马寺。
寺门上的那块匾倒是和老实和尚持相同的意见,匾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三个大字“白马寺”。不过这块匾出现在陆小凤他们眼里的时候,形象也未免太没说服力了些。只见匾身歪歪扭扭的,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上面的大字也有些暗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工匠偷工减料,金漆没按和尚给的量刷够,或者是这帮和尚太穷,干脆就没给够。
就差俩蜘蛛网。
再来俩蜘蛛网,这就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荒寺破寺,给穷困赶考书生避雨,随时随地都能上演倩女幽魂那种。
花满楼目不能视,自然是看不见旁人所能看到的景象的,但是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就像是一所空寺。
司空摘星率先出口打破这沉默的局面,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句废话。他们之所沉默,不就是因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么?
陆小凤回道:“天知道,进去看看?”
司空摘星刚想答应下陆小凤的提议,就被花满楼的话给打断。
花满楼道:“不可贸然进去。”
陆小凤凑到花满楼旁边,笑着问道:“七童想到什么啦?”
花满楼道:“信鸽。”
是啊,信鸽。
鸽子全无武功,总是比人好控制得多的。
陆小凤心领神会道:“七童的意思是,这信鸽里的信被人调了包?”
花满楼叹息道:“调没调包我不知道,不过很大的可能x_ing,那书信并非刘裴和钱鹫的意志。”
陆小凤又道:“你是说他们可能已经被人控制?”
花满楼颔首,道:“但也不排除他们还活着,但没收到书信和他们已经死去,书信为他人所伪造的两种可能。”
陆小凤的脸色难看起来,他道:“如果是落晖楼……”
后半句陆小凤没说,但是每一个人都猜到了。
如果是落晖楼,那么刘裴和钱鹫此时可能已经遇害。
花满楼像是感受到陆小凤的心情不太好,他拍拍陆小凤的肩膀,道:“都只是猜测而已。”
陆小凤道:“那这白马寺呢?还进去不进?”
花满楼也拿不定主意。
正在花满楼左右为难的时候,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是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一开门,就死死地盯着陆小凤的两撇小胡子看。
就算陆小凤的脸皮再厚,也经不起别人这么盯着看。陆小凤被小和尚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开口问小和尚道:“你做什么盯着我的胡子看?”
小和尚的声音有些怯怯的,但却有异常的坚定味道在里面。他十分小心地看着陆小凤的脸色问道:“请问,阁下是陆小凤陆大侠么?”
陆小凤又摸摸他的胡子,想来又是这两撇小胡子出卖了他。他道:“在下的确是陆小凤,但至于陆大侠,那却是不敢当。”
谁都没料到,小和尚在听到陆小凤承认他就是陆小凤的时候,他扑通一声就给陆小凤跪下,连个反应时间都没给陆小凤,就开始不住地向着陆小凤磕起响头来。
陆小凤被小和尚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若小和尚是二话不说拿出一把刀就往他身上捅的话,陆小凤还能理直气壮的使出“灵犀一指”来教训教训这个小和尚。可现在人家是什么都没说先给陆小凤磕起响头来,陆小凤能怎么办?磕回去?
陆小凤只好尴尬地又摸摸胡子,道:“你这是干什么,还没到过年就开始讨压岁钱?出家人也兴这个的么?况且你并不是我的晚辈,我也并没有压岁钱好给你。”
小和尚没有理会陆小凤的油腔滑调,他依旧用力地重重磕着响头。
小和尚的脑袋又不是石头做的,所以这么多个响头磕下去,他的额头已经破了皮,有鲜红的血液从破皮的地方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着。
陆小凤生平最怕别人给他磕头,更何况还是这种不要命的磕法。
所以他只好道:“你有什么事情,先起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至于有法无法,有相无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出处: 宋·岳珂《桯史·记龙眠海会图》
第89章 释相
当小和尚终于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脸已经不成样子,血液、灰尘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泪水都混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儿吓人,也有点儿辛酸。
这小和尚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而已,脸上的轮廓是柔和的,还有点儿婴儿肥没有褪去。成人的棱角也还尚未长出来,也就是个半大孩子。柳杨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么个孩子顶着一脸的血,她扯扯顾映清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顾映清,希望顾映清能够帮小和尚一帮。
顾映清自然明白柳杨的意思,她回到马车上拿下自己的包裹,从中取出伤药和干净的纱布,准备为小和尚包扎。
小和尚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他用袖子一抹自己脸上的血,结结巴巴道:“没、没关系。”
顾映清向来对除了柳杨之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和好耐心可言,就算对方是个半大孩子,自己是出于一片好心,也不例外。
冷冷地看一眼小和尚,顾映清愣是把小和尚吓得不敢再动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柳杨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随身带着的糖递给小和尚,柔声道:“别怕,让这个大姐姐给你处理一下伤口,要不了多久的。”
小和尚倒是想说“不”,想先告诉陆小凤白马寺出了什么事情。但是顾映清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小和尚,于是小和尚被吓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也没有接过柳杨给的糖。
柳杨直接将糖往小和尚嘴里一塞,然后招手对顾映清道:“映清,快给这孩子处理下伤口。”
小和尚还愣在那里,糖果的甜味在他的舌尖炸开,逐渐漫延到四肢百骸,给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冰冷而瑟缩的灵魂带来些不一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