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间手指擦过腰间暗袋,指尖传来的疼痛猛然唤醒浑沌的意识,细嫩的指尖却是被暗藏于腰间的毒蒺藜不慎划破。血珠子滴滴坠落于地,刺目的殷红划清现实与虚幻的分界。
回想起方才一瞬间的迷乱,唐洛不由心生后怕。江湖上素有一邪门功夫谓之摄魂眼,可于悄然间迷惑人心智,使其为已所控。然唐门弟子身为杀手自幼接受各般磨炼,心智坚定远胜于常人,但眼前的男子却能够在刹那间迷乱自己的心神至此,不可谓不骇人。虽不知其意欲为何,然则分明来意不善。
千机匣紧握在手,□□悄然上膛,静待千钧一发。
伎俩被揭穿也不见男子半分惊慌,依旧姿态悠然气定神闲,反倒显得浑身戒备的唐洛似那惊弓之鸟小题大做。如此姿态落入男子眼中,得的也不过是素手轻抬,以袖掩唇,眉眼微弯,当真是一笑百媚生,却叫唐洛在这大伏天里生生激出一身冷汗,如坠冰窟。那双眼中有笑,有媚,有惑,更多的却是y-in狠怨毒,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死命掐紧了唐洛的脖颈,容不得他挣扎逃脱。
额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却无心顾及,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唐洛强撑着一口气才勉强站立于此。
男子足尖微动,不过眨眼功夫便欺进唐洛身前,扑面而来的y-in冷气息震得他一个踉跄。下巴被有力的手指捏住抬起,从相触处传来的y-in寒直入骨髓,狠辣的目光如针扎般逡巡于唐洛脸上。须臾,滑腻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呵呵,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还真是遇上了故人啊~~”
身子死沉死沉的,唐洛想要挣开男人的禁锢却无法动弹,只觉脖颈一疼,似有尖锐的物体刺入皮r_ou_之中,意识与力气飞速流失。
浑浑噩噩中仿若听到叶蒙呼唤自己的名字,身子被粗暴地推开,唐洛想要回应叶蒙却始终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抬起,只能放任自己沉沦于更深的黑暗中。
话说叶蒙手捧用油纸包裹着的尚且热乎的桂花糖,满心幻想着唐洛吃上这桂花糖时该露出怎样可爱的表情来,一路兴冲冲地跑上楼。
方踏上二楼便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自己所处的那间雅室更是门户大敞。叶蒙急吼吼地跑到门边朝里一看,只觉心神俱裂。男子埋首于唐洛颈间不知在做些什么,唐洛面上已然泛起些许死气。
“唐洛——!!!!!!!!”
男子听见叶蒙的呼声便随手将唐洛扔在一旁,恣意地如同信手推开眼前早已腻味的菜肴。他回身望着叶蒙时,不甚在意地伸舌舔去了嘴角犹自挂着的一丝鲜红,眼底扬起一抹嘲讽,旋即翻窗而出。
叶蒙扑到窗边往外瞧的时候,哪还有那人半点身影,街上的一切皆如寻常,男人竟如同凭空蒸发般消失不见。
然叶蒙此时又何尝顾得上这些,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唐洛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瘦削的脖颈上两颗红点显眼异常,细看之下倒似蛇留下的牙印。指腹轻抹而过,沾染上刺目的红色液体。
怀里的人呼吸微弱,叶蒙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早在城郊树林闻到那股子臭味时,他就该警醒着点了。本以为那人的目标是自己,却不料连自己身边的唐洛也不放过。也怪自己掉以轻心,说到底,终究是他害了唐洛。
思绪辗转间,唐洛呼吸愈发孱弱。叶蒙脱下外衣将人仔细裹严实了,抱起唐洛便施展轻功往藏剑山庄赶,徒留一室狼藉。
这笔债,他迟早是要加倍讨回来的!!!
第7章 第7章
唐洛醒来的时候,已是隔日未时。屋外日头正旺,屋内却是清清淡淡,唯有桌上茶水尚余些微温度,蒸腾着几不可见的热气,似乎片刻之前还有人守在此处。
虽说睡了这许久,身子却依旧透着难以言喻的疲乏,倒似被人抽去了气力般使不上劲来。唐洛微微合上眼,耳畔微风袅袅,蝉鸣幽畅,轻轻浅浅淡然悠远,恍若连院内池塘中鱼儿摆尾掀起的水花声都清晰可闻。
曾几何时,在那遥远的巴蜀之地,他安然于这样的安宁清静。郁郁竹林中孑然一身,仅有机关小猪伴于身侧,机械转动的声音规整有序,却透着诉不尽的淡漠寂寥,陪伴着小唐洛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而如今不过区区几日,曾经无比熟悉的平静竟叫人有些难熬。没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自己居然也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颇有几分不适应。
如此这般一连几天没见着叶蒙的影子,婢女的照顾倒是无微不至,汤药补品更是不曾断过,端是闻那味道便知晓其中断断是少不了名贵药材。几碗下去纵是那病入膏盲者都可救回大半条命来,更遑论唐洛不过是失了些精气,须臾几日便无甚大碍。
这段期间叶蒙愣是连面都没露过一次,也未曾捎来只言片语。向庄内下人打听他的消息,却也只得他们家少爷近日里甚忙,难觅踪影,其余一概皆不知。
手指悄然抚上颈边,那日诡异男子留下的伤口早已不再作痛,徒留两点暗红印记,似是朱砂痣烙印于白皙脖颈。唐洛也曾揽镜自照,那伤口的模样着实奇怪,瞧着倒更像是被蛇咬上了一口。合着几日来叶蒙的异常,难免心生疑窦,只怕此事另有蹊跷。
细长双眸微敛,哼,好你个叶蒙,敢在我唐家堡面前玩躲猫猫,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哪儿去,能折腾出个什么鬼来!
这厢唐洛深藏多年的倔脾气被撩拨了起来,那厢叶蒙可是对此一无所知,但若要说他冷落了唐洛,那还真是大大地冤枉了他。
自那日酒楼遇袭之后,叶蒙便故意疏远了唐洛,却是不想让他再陷入此般危险境地。他与那人的仇怨早已不是三言两语便可撇清之事,非得其中一人搭上了命才有可能休止,再同唐洛亲近下去,恐怕下一次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叶蒙还记得那时日暮斜阳,年幼的唐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捧在怀中,满眼的不可思议与欣喜若狂,衬着遮天落日似是双眸闪闪发亮。只一眼,便注定了他这一生一世的愫缘,纵是粉身碎骨也再难回头。
有道是迟则生变,他唯恐那人再次对唐洛痛下毒手,只好将计划提前。而今夜恰逢十五,又近子时,正是y-in气最盛之时,山精妖魅难免蠢蠢欲动,正是逮住那人尾巴的好时机。叶蒙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服,翻身跃出藏剑山庄的围墙,借着夜色遮掩向远处跑去。影影绰绰间,一道鬼魅的身影悄然跟上毫无所觉的叶蒙,不远不近辍在其身后,飘忽不定。
叶蒙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杭州府衙。三个月前,一位幕僚投入杭州知府门下,此人才冠绝伦,不出一月便接连破解好几桩悬案,深得杭州知府赏识,遂力压众僚,俨然府衙二把手的姿态,整个府衙上上下下从知府到看门的小厮,无一不对此人唯命是从。
也正是此人到来之后不久,杭州城内的无辜百姓开始接连消失无踪。府衙表面上对此案甚为重视,大张旗鼓搜寻破案线索,百姓只道地方官cao心为民,叶蒙心里却如明镜,此案不仅毫无进展,更有瞒天过海拖延时间之嫌,实在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窦。
直至在小师妹失踪的城郊树林嗅到那一缕腥臭,叶蒙终于可以断定,那新来的幕僚不是别人,正是十二年前杀害他亲生母亲,伤害了小唐洛,致使两人分别经年的罪魁祸首,蛇妖万俟!而万俟的目的不用他说,自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十二年的恩怨,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叶蒙紧了紧腰后的重剑,越过府衙墙头,子时的内院一片静悄悄,层层叠叠的y-in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莫说没有巡夜的差役了,便是一丝风声虫鸣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y-in诡的寂静中,阒然亮起一双萤绿的微光,伴随着嘶嘶轻鸣飘忽不定,于不备时分猝然以蹑影逐风之势侵占整座内院,满院萤萤昭昭游移,於凄凄子夜平添一分鬼气。待得一缕皎月穿透云层,方才明瞭满院净是狰狞可怖的毒蛇,竖立起身子冲着擅闯入内的叶蒙威吓般吐着蛇信。
万俟隐于屋檐下晦暗处贪婪地窥视着院里的叶蒙,凉薄的双唇中不时探出艳红的蛇信,恨不能立刻就将眼前人吞吃入腹蚕食干净。
十二年前,他伺机良久才得以在金翅神鹫产后体弱之时乘虚而入将其吞噬。金翅神鹫受天地至阳之气润泽,与蛇x_ing本y-in阳相冲,万俟自是无法完全融合体内两种截然相悖的力量,干脆以自身y-in气封合金翅神鹫的阳气,使其缓缓溢出化为己用。饶是如此,也平白叫万俟增添了不少道行。而今十二载日月如流,那些被万俟消融的不过分毫之一的阳气竟也叫他的功力更上一层。如此甜头,一旦尝过,又怎可罢手!
食髓知味的万俟一路从巴蜀追寻而来,终在这遥远的杭州城内觅得了当年金翅神鹫的子嗣。此刻只要吞噬了叶蒙,得了他的精魄,这天地间便再无人是自己的对手,万妖将匍匐于他的脚下,六合尊其为王,八荒悉听其命!
只要想到这唾手可得的辉煌,万俟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伴随着他微微翘起的嘴角,院内虎视眈眈的蛇群骤然叫嚣着扑向中央的叶蒙,锐利的毒牙撕扯开夜色,昭示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到来。
剑出鞘流光起迭,似惊涛拍浪千层飞雪,不少蛇尚未近身便已被凌冽剑气削成r_ou_块,却依然阻拦不了蛇群前赴后继涌向叶蒙。不过半柱香时间,满地污血横流腥臭异常,蛇群的数量却仿佛并无丝毫减少,仍旧乌泱泱地挤满了庭院。
混乱中数条人影自四面八方悄然跃出,凌空攻向形单影只的叶蒙。叶蒙陡然拔出腰后重剑,剑锋在身前划出半道圆弧,澎湃的剑气瞬间如巨龙出渊般横冲直撞掀翻周遭的蛇群。剑身一个翻转,反手被置于头顶,堪堪架住当头落下的数把刀剑。
叶蒙此时才看清,这些袭击他的人个个身着青衣皂靴,腰间佩杭州府衙令牌,正是作衙役们的打扮。只是他们却面若死灰,双目空洞,浑身上下散发出腐朽的死气,想来皆是遭了万俟的毒手被吸光了精魄,徒留一副傀儡壳子任人驱使罢了。
随着一声低吼,重剑破开桎梏,衙役们甫一落地,遂攻向叶蒙周身各大要害。这群已死之人无痛无惧,招招狠辣,被砍断了右手便以左手持剑继续袭来,被刺伤了腿便拖着残破的身躯匍匐着妄图撕咬那唯一的目标。如此景象甚是可怖,饶是叶蒙这般见多识广也不禁骇然,一时之间竟被那悍然不顾的残暴气势所压制,双方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