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无有不应之理,吹了桌上烛火便同师尊一前一后的出了营帐,两人悄无声息的离了营地范围,此时夜幕已深,似有无边浓墨涂在天际,便连些许星星的微光也透不出。
而夏夷则紧跟着清和身后,偶见师尊一停顿变个方向,却仍旧步伐极快。而青丘地域何等辽阔,不知不觉间,脚边枯黄杂Cao渐渐为之浓密茂盛,而当清和步伐一停,周围杂Cao显然已及腰间。
清和伸出一指在唇边,夏夷则点点头,心中却奇怪那狐狸难道一点防范也不做,就如此轻易的让人找到它的老窝?
而清和动作极轻的伸手拨开面前杂Cao,师徒两人顿时眼前一亮,原道这渐趋渐密的Cao丛不过是遮掩之用,圈着中间一小片空地,清和伸手探去,只觉有结界阻隔,不待他化去结界,这透明光壁便自行消失,面前一只银狐蜷起身体趴在地上,而那三条极漂亮的尾巴拖着微微隆起,隐有婴儿啼哭声传来。
夏夷则顿时明了——狐尾下藏着的,必是这狐狸的幼崽无疑。
而这银狐微微阖动眼帘,看向清和冷冷道:“莫说受过伤,便是不曾受伤我也不是你的对手,这身皮若要,你便扒了去。上天尚有好生之德,只求你饶了这几个这两只小东西——”它虽说求人,神色却是极傲气,夏夷则方才见它用自己身形面孔,欲对师尊行轻薄之举,当真是想一剑取了x_ing命了事,只此时却又隐隐不忍,因此只去看师尊神色。
清和淡淡一笑:“山人为何要扒你的皮——你只告诉我,营帐中其余人,你可动过要吸人生气的念头?”
那银狐嗤笑一声,竟是极为不屑的模样:“实话告诉你罢——除了你跟你的徒弟,其余人我还看不上眼。”
清和听了这话,顿时了然:“你身上青丘气息甚是轻微,想来你也并非此地的九尾一族——你是自何处而来?”
这话不知触动了狐狸哪根逆鳞,惹得它凶神恶煞的厉声骂道:“呸—!若不是一个和尚莫名其妙的占去秦陵,我本在骊山待得好好的!”说罢又将幼崽往尾巴下卷了卷,显然极为上心。
\"秦陵?!你是自骊山来的?”
那狐狸斜睨夏夷则一眼,很是不情愿的答上一句:“我本在骊山修行。”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隐隐腾起一股不祥之感,清和抬起手,发觉那齐腰的干枯稻Cao尖儿挂住了他宽大的云纹衣袖:“为何你说是那僧人占去秦陵?”
“他临入秦陵前将骊山附近妖类驱之一空——”那狐狸眼睛里透出一股森森恨意:“不肯离去的便就地诛杀。”
清和听得此言不由心神一凛,这银狐寥寥数语竟解了秦陵生变的原因——若此事当真,不得不称之为天助了。然而此时头疼的,却是这狐狸的归处——
清和心中早有了想法,伸手凭空一划,一面隐隐透着灵光的令牌浮在半空,银狐伸出爪子一召,神色惊疑不定:“海市的公西先生令?”
“山人与海市略有几分交情。”清和也不隐瞒:“你拿此令牌化成人形,再从江陵进去海市。总好过在这地方守着罢——”
这狐狸此时终于露了个笑容,收下的毫不客气:“谢谢道长啦——”说罢一双狐狸眼又斜倪着隐忍在一旁的夏夷则:“道长当真好心肠,生的又如此俊俏——尤其是嘴唇丰润,吻上的触感——啧。”
他方才哪里吻上了清和,只是见夏夷则立在一旁,再想到他方才差点削去自己一条尾巴,此时碍于清和面子隐忍不发,顿生逗弄之心,恶劣x_ing格一表无余。
夏夷则听了那话,心中恼怒着告诫自己——此乃妖言惑众,必是骗人的。
狐狸见他不言,好生无趣。扭头去给那两只幼崽舔毛,再转过来中明晃晃的顽劣之色:“三殿下啊——你若是觉得吃亏,自己也可以尝尝——道长这么疼你,还怕被——亲一口嘛~”
夏夷则被这话噎住,只觉得脸上发烫,因此猛的别过头去,殊不知清和在一旁忍笑忍的着实辛苦,虽知夏夷则不会令那狐狸血溅三尺,他却也容不得别人打趣自己徒弟:“罢了——你好自为之,夷则,我们回去罢——”
夏夷则只恨不得早点离开,却听那狐狸又一句:“且慢!”随即慢吞吞的用爪子挠了挠耳朵:“数年前我曾在骊山见过道长,便将此事告知于你——秦陵此回生变并非天意,实是人为——那古里古怪的和尚邪气的很,道长——你好自为之罢。”说罢一口叼住两只幼崽后颈,师徒两人再去看已是没了踪影。
夏夷则心知那一脸y-in沉相的人,必是他那位好二哥无疑。而那邪气的和尚,莫不是之前叶灵臻所说的密宗和尚——
他心中思虑,便连师尊叫了他两声也不曾听见,清和见自己徒弟不应声,墨勾似的眉烦恼的皱着,不由的玩笑般伸手扣住夏夷则下颌——
而终于抽回思绪的夏夷则,只见清和看向他的眉眼蕴着柔和笑意,猛然间那场绮梦缠上心头,目光一时下移,瞧见了曾经在那场梦境里无数次辗转吻过的嘴唇。
清和唇色偏淡,不笑时唇角也有些微微上扬,令人观之可亲,夏夷则看的发了怔——方才那狐妖说的什么——是了,若是真的吻上,触感必定极好。
他觉得自己被迷了心窍,待他回过神来,却是真的那么做了——有些冰凉却柔软的触感从唇间弥漫开,这甜蜜的感觉不过一瞬。夏夷则顷刻撤开,猛的倒退几步。
实际方才他也不过只是轻轻一碰,清和的确一愣,此时却见自己这徒弟脸色都因急于解释而有些发白,可嘴中却只含含糊糊的吐出一句:“弟子——冒昧……失仪……!”
这解释的话不仅无力,而且在清和眼中着实有些可笑,若说夏夷则那点小心思他没有察觉,倒也枉为这十数年的师徒,只是你亲便亲,怎的又这般胆小——思及此,清和上前一步,颇为不耐的伸手捏住夏夷则的下颏,然后覆上去轻轻亲吻他的唇峰。
夏夷则只道这若是梦,大约也太真实了些罢。他迷茫间也晓得极不甘心的搂住师尊的腰,闭上眼睛时反客为主的撬开齿关——若这真的是梦,还是先不要醒的罢。夏夷则在下定决心后,有点发狠的缠住那柔软舌尖。
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吻,无论如何,师徒两人交叠在一处的身影,确是说不尽的温柔景象,旖旎风光。
第14章 十三
一吻辙止,夏夷则只觉唇上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尚未散去,再看师尊,却见清和低着头,并不看他,而那伸出手指轻轻擦了擦嘴唇的动作,又令夏夷则心下忐忑。
若谈及风月,清和绝对是个中高手。夏夷则是他的徒弟,自然也不差。只是方才亲吻的对象,一个是敬慕了十数年的师尊,一个教导了十数年的徒弟。
即便方才是师尊主动,可若清和抬起头若无其事的将方才忘了,又或是冷下神情,呵斥一声“逆徒”他又当如何?
隔了片刻,夏夷则只见他那师尊抬起头,眉宇间一派清明,看向他时带着一种含而不露的无奈,此种神色,与昔年夏夷则刚上太华山,只道要同清和修习剑法时,清和的神情是一样的。
清和心中却道自己能如何,再多想法,都在看到夏夷则那带着几分焦灼忐忑的目光中销声匿迹。
他轻轻握住夏夷则方才还紧揽在自己腰间,此时却垂到身侧的右手,青年修长的手指间并非养尊处优的柔软,虎口和掌心有着经年习剑而生出的剑茧,当年夏夷则初入山门,属于少年的身量都尚未长成,那时初教他剑法,年纪尚轻的孩子某日抻伤了腰,本想瞒过去却被清和一眼看破,又急又气给他敷了药酒。
届时怎会想到——清和注意到夏夷则一直在凝视着自己的神情,他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只道:“夷则……这帝王之路并非只是茕茕孑立,踽踽而行——为师尚在。”
夏夷则听到此话,这一句无异于师尊极为含蓄的应允,他便觉今晚虽无月,也无月光,可那玉树琼光般的霜雪却犹如在他心头落满一地。
方才那话出口,清和本觉自己说的十分内敛,可若看他那徒弟的目光,原道竟是全明了,他佯咳一声,夏夷则尚未回神,只觉得手上一紧被人往远处拽,随即听得他师尊一句:“回去罢。”
来时走的悄无声息,又因那只狐狸心中恼火。回去时却是心中欣喜,眉梢眼角按捺不住的沾着几分笑意。
临近驻扎营地,清和止步分了余光去看他,只见面容俊朗的青年笑起来,再不是平日里对着旁人那严谨疏离的姿态。这样神情的夏夷则几令清和都晃了神。
待到回到营中,只有数十值夜的将士与金吾卫尚未休息,间或有一两个问道三皇子去了哪里。
夏夷则也从容不迫的应道:“方才无事,同长老去外围看了看。”
随后清和要先回自己那偏安一隅的帐中,只走到僻静地同夏夷则说:“夷则且回帐中梳洗,为师尚有事情要找你。”
夏夷则是不会让清和来寻自己的,他用冷水净了脸,便去了清和那里,掀开厚重帘幕时,便见桌上一灯如豆,师尊只在中衣外披着黛色道袍,看起来整个人分外柔软。肩上披了外氅,此时斜靠在榻上手握一卷经册。
他本以为清和注意力尽在手中经册上,因此刻意放轻脚步走过去,待到坐在榻上方看清那经册上方写着的蝇头小楷却是——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住王舍城鹫峰山顶。与大苾刍众千二百五十人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