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不禁错愕。他不过随意一句玩笑话,傅子期却如此慎重对待,让他一时惊住了。
名鼎出事之后,沈靖做过许多努力。四处求爷爷告n_ain_ai,都没有凑够钱。
名鼎需要一个亿,最低限度是一千万。沈靖原本以为,自己从商了十多年,一个朋友借个百十来万也够救活名鼎了,而这点钱对于那些朋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可事发后才发现,不落井下石都算仁义,鲜有人愿意雪中送炭伸出援手。
不说那些靠名鼎吃过巨额利息的银行、不念旧情的政府,连那些历来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朋友”,也只有寥寥数几愿意借钱。其中有些“朋友”甚至发话愿意给他饭钱,把他当成要饭的叫花子。这些都没让沈靖气馁,还去搞过彩票集过资,虽然都无功而返,但一直没有放弃。
最后真正压垮他的,不是筹不到钱,也不是看清“朋友们”的嘴脸,而是两位关系最铁、且愿意借钱给他的挚友的话,以及张副市长的警告。
他们说,名鼎的末路,究其根本,不是资金上的问题,而是政府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一手扶持起来的企业,甚至在助力她的灭亡。
在这个改革换制的风口浪尖,政府要拿名鼎开刀竖立典型,名鼎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只会走向衰亡。一个得不到政府支持、还会不断接受政府改革压力的企业,如何能做得下去?
打个不合适但形象的比方,政府是君,名鼎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算沈靖筹到了钱,不过是让名鼎回光返照,多残喘几日而已。这样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最终沈靖只能放手,痛苦地失去了名鼎。
而现在,在名鼎出事前只被沈靖当成普通朋友的傅子期却表示愿意掏干掏尽地帮助他东山再起。虽然还只是在说,但沈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要重新立业,傅子期绝对会不遗余力为他筹集资金。在自己如此失意的时候,还能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不离不弃,沈靖承认,真的被感动了。
“小傅……”沈靖开口发觉自己竟有了些哽咽,稍微停了下,才恢复声音道,“谢谢,谢谢你小傅。不过还不是时候,名鼎还在进行资产清算,我现在也没有想法。不过,如果我今后真的要重新创业,就请你做我的合伙人吧。咱哥俩一起再风风火火干一场,好吗?”
傅子期笑了:“好啊,能和师兄做合伙人,求之不得。”
沈靖拍了拍傅子期肩膀。
两人继续往前走,沈靖心头的忧虑不知不觉减轻了许多。
☆、六 逛逛超市谈谈心
沈靖和傅子期到了名鼎大楼,楼外楼内都是一片空寂,不复往日繁荣。
爬楼梯上到顶层,里面东西都搬空了,就剩沈靖办公室还有几套桌椅。
沈靖的家当总共就几件衣服装的一个拎包,收拾都不用收拾,拿上就能走。
傅子期想帮沈靖拎包,沈靖果断拒绝了,打趣道:“我还没到七老八十,拎这点东西不成问题。”虽然知道傅子期力气大,但从长相上看,对方比自己矮一点,瘦一个号,又生得白白净净,总归怎么看都不像使力气的,还是自己拿着比较合适。
从名鼎出来,傅子期提议把包放小区门口熟识的小店,先去超市买菜。
“家里没青菜了,每天都要买新鲜的。天气冷,我们多买点r_ou_吃火锅怎么样?虽然说微辣是C城人最后的底线,但弄个鸳鸯锅,红汤吃着过瘾,清汤喝着暖胃,也不错。就做个番茄底,买条乌鱼,开胃又养身。”傅子期计划着,脸上一直带着笑。
沈靖听傅子期轻快地说着,没有异议,只是有些沉默。即将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傅子期肯定会周到体贴得让他感觉“宾至如归”,但临近年关,自己却失业、失去住所,实在无法轻松得起来。
傅子期见沈靖不说话,没有退缩,而是继续道:“师兄,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有出游的计划吗?”
沈靖不知道傅子期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只是道:“我现在一身的债,能去哪儿。再说了,往年也就是走走领导朋友,今年都省了。”说着叹了口气。
傅子期道:“过节差不多都这个流程,走走亲戚串串门。我是比较懒的那种,以前阿菲叫去哪儿就跟着,不叫我就蹲家里。今年也省了。”说着笑了下,接着道,“琳琳现在还小,我妈他们不放心我带,不然也没这么空闲。对了师兄,沈岳过年要跟着你吗?”
沈靖道:“去年跟我过的,今年让他呆晓雯那儿吧,跟着我也不方便。”
傅子期笑道:“师兄要是想儿子了就把沈岳接过来玩儿,我们可以在周边随便走走,自驾游很方便。”
沈靖摇了摇头:“算了,他要中考了,别玩儿野了。”
傅子期笑笑:“师兄不用担心,遗传了你和晓雯师姐的基因,沈岳肯定没问题的。不过抓紧点肯定更好。”
沈靖点头。
到了附近的大超市,傅子期脚步几乎没迟疑过,一看就是常逛超市的。对各种食材的价格、品质都了如指掌,加上没有选择困难症,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很快就挑了一车。
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超市,沈靖基本没帮上忙。他一不懂价格二不会挑选,只能和傅子期说说话。好在傅子期边选边聊天,时不时还征询一下沈靖喜不喜欢,倒让沈靖觉得比从前陪穆晓雯逛超市负责推车拎东西参与得更多一点。
路过化妆品区的时候沈靖不自觉看了一眼,出来结账的时候再到地方,傅子期问:“师兄要不要提前给沈岳和师姐挑点礼物?”
沈靖没想到傅子期这么注意自己,还是推辞了:“我现在一分钱没有,再说吧。”傅子期“哦”一声就不问了,倒也没说借或者替他买单,让沈靖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倒不是真的一分钱没有,过年肯定还是要给沈岳买礼物的。只是沈靖与穆晓雯离婚有三年了,已经没有理由再送什么礼物,干脆揭过不说。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人拎着一大袋食材,远远看到小区旁边在搞活动,歌声嘹亮,非常热闹。
傅子期转头向沈靖笑道:“师兄要不要去看看?从前你肯定没空闲凑这热闹,今天刚好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沈靖看傅子期一脸好奇分明是自己想看,便顺水推舟应了,不过还是为自己辩解:“说得我多高高在上一样。我可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时候在山里,一年难得能有几回剧团下乡,为了看电影,大半夜翻山越岭是常事,下雨下雪都要去。那时候虽然穷,但看上电影的开心和心头的自在你们城里人肯定想象不来。”
傅子期笑了:“确实想象不到,我下雨的时候都蹲家里哪儿也不去。”又问,“现在老家发展得怎么样了?听说你每年都要回去一趟。”
沈靖道:“还行。年轻人很多外出打工,然后回家修了楼房,这几年又重新修了路,有种些经济作物、养些家禽家畜的,日子都是越过越好。虽然比不上城里方便,但也不是当年的穷山沟了。”
傅子期道:“修路师兄又出了不少钱吧?之前听晓雯姐说过,你进了名鼎没多久就回老家鼓励修路。那时候也没多少钱,但尽心尽力,费了不少功夫。她说就是那时候觉得你特别踏实肯干、达不忘本,值得托付终身。”
沈靖有些惊讶穆晓雯会跟傅子期说这么多,但想想他们差不多的出身,大学也是一个社团,爱好相似、是真正的一个阶级的人,能成为好朋友也不奇怪了,虽然还是忍不住有些落寞。
“不值得,我不是她想找的那种人。”沈靖说着沉默了稍许,脚步也放缓了很多,但最后还是接着道,“我是个孤儿,父母□□的时候去了农村,没回得了城,就安家生下了我。他们去世后,我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小时候太穷了,所以工作之后就拼了命地挣钱,总觉得有钱了才能过上好日子。可晓雯她要的不是钱。”沈靖没有再说下去。
傅子期却是道:“晓雯姐其实也不是不要钱吧,只是在已经有了物资基础的情况下想要追求更好的精神生活。说出来师兄别笑,我们这些人可能算是官二代,基本没体会过没钱的日子,虽然不至于说出‘何不食r_ou_糜’,但很多时候还是因为生活条件好,所以比较理想化。我年轻的时候也把情感看得高于一切,后来慢慢就懂了,其实钱也很重要。毕竟都是凡人,又不是餐风饮露就能饱的。”
沈靖笑了:“你倒是看得透彻,难怪生意做得红火。我得跟你学,从前就是只知道搞生产,没吃透市场,才会栽跟头。”
傅子期笑道:“突然说得有点多了,师兄别见怪,。”却是自省,又抬头望了望前头的人群,“不说这些了,走,我们去看热闹。”说着加快步子,岔开了话题。
☆、七 高歌一曲
沈靖和傅子期两人走近人群,发现是在进行歌唱比赛。说是比赛也不是,大概是一档亲民的娱乐活动,台上坐了几个评委,路人都可以上去唱,唱得好有奖品。
到的时候台上是一个小女孩在唱,大概只有五六岁,一直低着头,有点害羞,但童音清脆,十分悦耳。小女孩儿唱了大概有小半首歌,评委叫停,表扬她童音天籁。虽然措辞夸张了些,但明显就是鼓励娃娃的,小女孩儿听了很高兴,礼貌地谢谢评委老师,领着奖品开开心心下去了。
又看了两个人,沈靖知道这是一个挑战游戏。路人上去唱歌,背后有个大的计时器,如果唱得好听,让评委能听够一定时间不喊停,就算挑战成功。唱的时间越长,给的礼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