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少时最是狠辣,师父放心你一个人出去,却不准我离开半步。谁知道你这么争气,去别的地方就算了,却还要往少室山上跑,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么?你知道那时江湖之上,他们时刻盯着的不只是师父,还有一个小魔头就是你么?”
“师弟,你到现在还觉得,当年师父的死,只是因为我没有出手相救吗?”
吴霜猛然睁大了眼睛,吐出一口血来。
莜雪眼神一亮,她轻声一笑,重新抽刀出来,刀身嘶鸣,“这么多年你风风光光的坐着你堂主的位子,享受够了,我也觉得是时候让人了。既然你已经是一个废物,不如我来帮师父清理门户,谁叫我是师姐呢——”
说罢纵身一跃,她身影飞快从上落下,刀锋冷光乍起,裹着风刃朝吴霜心口而去!
刹那隐约间有佛钟声响起,莜雪先是以为幻听,出招之间,眼前猛地一座金身一显,硬生生挡下这招,只见一个白袍人影眨眼之间就将心神大乱的吴霜拦到身后,他周身有金色梵文加持,又将那刀力化解一半,原封不动还给了莜雪。
这变化来的太突然,莜雪闪避不急,中了一招,急急后退几步,咳出一口血来。她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才稳住身形。
定睛一看,这人影可不就是薛白衣么。
“薛白衣?你跟踪吴霜……不对,这是你的幻身?”
这“薛白衣”虽然模样一样,但仔细一看,身形有几处近乎透明。
入定显形,薛白衣才能神行千里而来,否则不可能赶得上吴霜的脚程。
“薛白衣”颔首,拂了拂衣袖,“一道幻影足矣。你也不必对我使用同样的招数,那些话对我没用。”
莜雪笑了两声,站稳了,“对你没用可是对他有用的很。”
薛白衣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我先同他交代两句,稍候。”
他说完这话,也不管莜雪是何反应,就转身去看吴霜,一双沉静的眸子将他打量了一遍,“没事吧?”
“没。”吴霜偏了偏头,虽然只是幻影,他转身时,吴霜却猛然觉得已经许久没见薛白衣了。
“我怕你出事。”“薛白衣”很淡定地说,“我花了一晚上想明白了,究竟能有什么事情是你需要瞒着我的,想来想去,只能是你师父了。你走以后,我收到了一封信,吴霜……”
“薛白衣……”
吴霜余光扫到“薛白衣”背后,显然某个人已经不想再等了,莜雪没打算走正派的道儿,只想趁现在赶紧除去薛白衣这个麻烦,她虽不知道薛白衣的入定到了什么境界,但是连着受她两招,不可能毫无影响。如果拼单打独斗,莜雪自知不能占到什么便宜,但是这么些年过去,她一直知道吴霜是放不下的,包括的师父的事,也包括薛白衣的事情。
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你叫他完全相信谁,莜雪认识吴霜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出现,哪怕是薛白衣。
吴霜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内心的防线比谁都要好破,想来也是讽刺,莜雪觉得这简直就是她的机会,他们不需要这样有顾虑的人接班。她早算明白了,只要从中稍作手脚,就算吴霜不完全吃这个圈儿,也是咬过勾的鱼,谁知道千算万算,不知道薛白衣也跟了过来。
吴霜瞪大了眼睛,“薛白衣……你先让开!”
“薛白衣”只是看着他,他似乎能感觉到背后这一击来的有多快,假如他让开,吴霜也不一定能截住。
弯刀片刻没有耽误,瞬间穿过“薛白衣”近乎透明的身子。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把握住刀,瞬息之间发起内力一震,莜雪和他距离太近,抽身不能,瞬间被他震的目眩。
\"莜雪!\"吴霜怒目喝道,灵蛇应声而现形,怒意暴涨,盘旋在他背后的蛇影猛地扩大,灵蛇凶狠地张开嘴、露着毒牙,毫不留情面地冲了过去。
莜雪这次无论如何避不开毒物了,灵蛇身影眨眼就到跟前,将她一口“吞没”,整个人被带飞出去十几尺外,她面色铁青,哇的呕出一大口黑血来,整个人又瘫回地上,彻底不动了。
吴霜愣了愣,才猛然回头,“你怎么样……”
“薛白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一丝血从嘴角滑下,他咳了一声,说:“无碍,我有话和你说。”
吴霜气得想笑,“你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不能等我回去——”
“不能。”“薛白衣”坚决道,他生怕吴霜回头就走似的,甚至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胳膊,结果落了空,像是自己也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幻影,他愣了一下,也只是片刻而已,接着他飞快地说,“吴霜,我不会放手的。”
吴霜忽地定住了,猛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你别放手,也别想叫我放手。”“薛白衣”看着他,就算只是个幻影,吴霜也觉得这样狠绝又通透的眼神,除了薛白衣,再没有别人了,只听他一字一句接着说,“人心隐藏诸多疯魔,我因你不能入空门,也早就疯了。你如果现在叫我放手,也不过是把我往魔道更推一步罢了,休要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还有一章完结~
☆、第 12 章
少室山有三十六峰,其山势陡峭险峻,等闲之辈不敢贸然而上。而少林寺的暮鼓晨钟就在这群峰之中一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往少林寺而上的石阶山路倒是从不冷清,晨间香客来往不绝,直至傍晚,还有练功的弟子担着水匆匆经过,Cao鞋一步一步踩在石板上和着衣袖摩擦声,路人若是见了,边给他们让开路,边微微笑着低头行一个佛礼。
小沙弥不用担水,但是也要下来练功的,他顺着石阶匆匆赶下来,只见驿站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直奔对方而去。
“薛崇师兄!”
“嗯?”薛崇闻声转头,一边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看见小和尚冲自己飞奔而来,不由笑他,“慢点慢点,练功时没见你这么积极过。”
小和尚不管那么多,围着他转了两圈,“你终于回来啦?师父们前两天还在说你呢。”
薛崇哦一声,“说我什么了?”
小沙弥立刻正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按着他们师父的样子模仿起来,“哎呀,这都几天过去啦?薛崇那小子还是不见人影啊。是不是自己跑去玩儿了呀,这小子……哎,哎哎?师兄你怎么走啦!不听完吗?等等我呀——”
自下山时隔一月有余,薛崇重新迈进少林寺大门时,不知怎地,倒生出了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想起年少时他每次跟着薛白衣晚归飞奔回来,都是因为下午的时候吴霜来找他们,还有那通往小菜园的边门,经常是他们偷摸溜出去的秘密通道。
说来也是奇怪,薛白衣走之后这些年里,薛崇从来没有触景生情,现在出去回忆了一番往事,回来之后,倒处处都是回忆涌现出来了。
薛崇进了大殿,看也没看站在两边的和尚们,径直往蒲团上一跪,说,“徒儿没本事把师……薛白衣带回来,请师父责罚。”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薛崇,你同清竹走的最近,难道连你的劝告,他也不听了吗?”
薛崇摇了摇头,“……徒儿到时,薛白衣他已不在谷中了,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边上不知是哪位师父发出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也过去了……”
老和尚听罢,也摇了摇头,“……阿弥陀佛,既然如此,便是无缘了,也怪不得你。”
薛崇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清脆的木鱼声在大殿中一下一下响起,连着回音一片,众人悉数虔诚跪拜在佛前。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啊……”
冬春交替,北方风雪渐停,往南一些的地界,春天早已过了大半。
花海大片大片的花Cao长的正盛,阳光温和地洒在万花谷中,偶有小鹿在水边小憩,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生动了起来。
湖岸边的一处屋子前正烧着炉子,炉子上架着水烧着,边上坐着一个小童正背书,他边上还有一位医师正在晒药,另一位青年坐在他边上,一边神情专注地看着他弄药,偶尔也搭手递个东西,帮点小忙。
小童一边晃着脑袋一边背书,“春眠不觉晓,处、处处……”
刚一起步就忘了,颇为尴尬。
“处处处闻啼鸟。”青年头也没抬,接着说了一句。
医师在边上笑了半天,“这几天都听你背这个,怎么还不会,明天背不出来你先生要打人了。”
小童急了,嚷道,“……本来是要会了。可是最近我也很忙呀!”
他眼神里都是控诉:这突然来了伤患,不得有人忙着采药、烧水干杂务吗!
医师将食指竖在嘴边,低声道,“要不然你再叫大点?把他俩都嚷嚷醒了,看看那位哥哥养的□□是不是真的能扒你的皮。”
“我不敢我不敢。”小童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过他好几天没睡啦,刚才看他睡着了,一时半会肯定也吵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