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弟子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杨楚月:“这是……?”
杨楚月淡笑行礼:“在下长歌弟子,姓杨名楚月,于蜀中偶遇谢道长,有事要见纯阳宫主。”
谢剑觞点头道:“他亦是我救命恩人。”
玉虚弟子大惊:“师兄此行竟遭如此大凶险?师兄之恩人即是纯阳之贵客。师兄,贵客,请随我来,就不必再多走通报了。”便请他二人先行。
两人跟着玉虚弟子去了纯阳宫,守卫弟子拦下,道掌门今日不在这里。
“抱歉,那就只能先让贵客歇下了,我去给贵客安排房间。”玉虚弟子满是歉意,转身欲走。
“不用,他跟我住一间就行了,你等会儿让人给我那里送张长榻去。”恐杨楚月魔气暴露,谢剑觞止住玉虚弟子,“我再带他去见代掌门。”
玉虚弟子行礼退下,谢剑觞带杨楚月去见卓凤鸣。
两人刚向卓凤鸣见过礼,谢剑觞介绍了杨楚月,卓凤鸣就开口道:“长歌公子所求之事,我纯阳怕是难办。”
杨楚月一愣,果然高人,这就看出来了?
谢剑觞不言语,示意杨楚月听卓凤鸣说完。
卓凤鸣却不说话了,摆摆手,示意人都退下。待室内只有他三人,才道:“纯阳谢过公子营救弟子大恩,本当言报。而我纯阳处理这些事情都好说,真是魔头一剑砍了为民除害,是人就得想办法救。但公子情况,实在特殊,非魔非人,纯阳实在不好办。”
杨楚月黯然,点点头,不语。
谢剑觞却开口:“代掌门出此言就是还有法子,先生莫要灰心。”
卓凤鸣爽朗一笑,笑骂:“谢剑觞,你这小子,哪里学这么精?我见这后辈怕是有仙缘,有意逗一逗他,被你一言说破,哈哈。这就不好玩了啊。”
有仙缘?谢剑觞偏头看向杨楚月,同样也看到他眼中的不明之色。
“我观公子体质特别适合修习内家法门,且心x_ing澄明,若修仙道必有大成,修普通法门更不在话下。长歌门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如此体质修习长歌功法必定是一日千里,公子该是长歌翘楚,深得门主器重。且公子入魔并不伤人,是心中有清正之气,此气普通功法是无法修出,该是公子天生带来,若公子当时所入的是纯阳,此气就是修行根基混沌,白省十年修气筑基之功。”
卓凤鸣所言皆中,杨楚月拱手:“代掌门目光如炬。但晚生如今先入长歌,就是与仙道有缘无份。虽不修仙道,却修人道。人道多种,治国理政,人道之最。晚生不求功名利禄,腰缠万贯,但想在人道崭露头角,博个名声,与贵宫仙道追求羽化飞升,相去千里。”
“你这后生,有意思!”卓凤鸣抚掌大笑,“玄的虚的我就不多说了,让掌门和你谈谈得了,但掌门好像去仰天池了,我待会儿给他说说,你二人明日候命。”卓凤鸣不客气赶人,“我还要接待新弟子,你二人快走。公子注意调息,不然魔气泄露,说我纯阳私藏魔头,这麻烦不小。”
两人只能行礼退出来,回住处候命。
说第二日就第二日,还特别早,天色刚擦亮,谢剑觞睡不太惯长榻,早早醒了,起身盥洗了后轻手轻脚翻了套昨日新给他送来的雪河正试大小,就有弟子敲门:“剑觞师兄,掌门道半个时辰后要见你和长歌的客人。”
谢剑觞应了声,惊起了在里面睡着的杨楚月。听是李忘生要见他们,两人赶紧拾掇好自己。见谢剑觞装束,杨楚月也穿上了长歌的雪河,人倒是谦谦如玉的公子,但戴冠时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第一次戴这个有点手拙,半天戴不正,谢剑觞忍笑拿过来替他戴上,又给他c-h-a上了琉璃簪花。
两人一同面见李忘生,传话的弟子引着他们去了紫虚宫。
很意外,宫内的人却不止李忘生一个,一旁还有被称为“天下三智”之一的清虚真人于睿,和灵虚真人上官博玉。
两人向三位见了礼,李忘生开口:“公子之事,昨日代掌门给我说了。”
杨楚月再行礼,语气满是歉意:“本是该杀的魔头,却劳烦纯阳众真人,是杨某之过。”
“公子切莫自轻自弃。”于睿摇头,缓缓说道:“我观公子虽有魔相,亦有零散魔气,但并无魔心,是清正之人。且若是真魔头,该早被杨掌门和李白先生手刃,还轮不到我纯阳来出计。”
“不错。”李忘生点头,“昨日商议过了,已有了可行的法子,今召公子前来,正是告知公子化解之法。”
杨楚月当即行了大礼:“掌门、真人费心!”
李忘生示意,上官博玉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一瓷瓶,道:“昨日代掌门将此事告知我等,我等闻之一时束手无策,求助于山石道人,经道人指点得了丹药秘方,巧的是这些材料虽珍稀,纯阳还都有,就连夜做好,待这几日入炉炼上七日,于无月之夜在仰天池饮下静坐,或可消弭魔气。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此计不通,只好将公子押送回长歌门,让杨门主处置,不免委屈公子。”
杨楚月再行一礼,感激溢于言表:“掌门、真人如此大恩,楚月无以为报。”
“各门派同气连枝,同心协力,理所应当。”李忘生轻抚胡须,“昨日听代掌门说了几句你的事情,听起来很是有趣。你们几人都去忙自己的吧,我和公子单独谈谈。”
早课时间将到,于睿是时候去看弟子练武了,而上官博玉赶着回去炼丹,这是让谢剑觞避开。
谢剑觞行礼后自行退出关上殿门,李忘生示意杨楚月坐,杨楚月却摇摇头,微笑道:“若是宫主想要晚生留在纯阳,那今日便没有什么可以谈的,晚生就不用坐了。”
李忘生笑:“公子请坐,我只是想与公子聊聊,并无此意,公子多虑。”
“那晚生更不能坐了。”杨楚月再摇头,“晚生有愧于纯阳,不敢安然入座。”
“公子所言有愧,可是小徒谢剑觞。”李忘生会心一笑,“公子和剑觞之事,我也能观出一二。事从便宜,且剑觞是公子所救,我不会怪罪公子。”
杨楚月这才再行礼,跪坐在蒲团上。
李忘生看他坐下了,道:“代掌门说,他有意引你入我纯阳宫,你却驳他,不欲修仙道,只愿修人道。这话有趣,仙道人道之别,公子可否将自己见解细细说与我听。”
杨楚月明白了,这是叫他来论道的。
他虽也还算学富五车,但于玄学终是不如纯阳,好在随机应变,倒不至于哑口无言。
他思索了下答:“仙道是纯阳宫所修之道,人道为长歌门所修之道,一者修仙,一者修人,这是根本不同。”
“然修仙道者亦是为人道好,不然我纯阳不会被立为国教。这差别不足为区分。”李忘生摆手。
“修仙者最多是为了修人道的人出力,而修人道是为了天下苍生,此也为差别。”杨楚月再答。
李忘生驳回:“仙道之人辅佐人道之人,亦是为了天下苍生。”
杨楚月胸有成竹:“真正修仙道的人,即使帮助人道救济苍生是不求回报,如贵宫纯阳;而修人道者所求终是功名利禄,朝堂一席,如我门长歌。此为最大的不同。”
李忘生点头:“有理,继续。”
杨楚月继续道:“修仙,是为出世;修人,却是入世。仙者,少y-in谋算计;人者,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两者看似皆为苍生,然而从初衷,从所求,从手段,从所得都是天壤之别。是故仙道人道殊途且不同归。楚月陋才,只能说这么多了。”
“够了。”李忘生站起来,神情带着些欣慰:“公子乃大才,如此悟x_ing灵根,若在纯阳,气宗弟子无人可及。不过公子既入长歌,我也不会留人。待公子病好,便回去吧。”
杨楚月有些磨蹭,想了一下才说:“晚生斗胆,那剑觞……”
“剑觞的事情公子是不该过问的。”李忘生打断他的话,“我惜公子大才,亦惜剑觞修为。如今乱世将平,长歌弟子该当出世,且公子高才正是国之所需,不该滞留。刚仙道人道公子也论得清楚,我纯阳仙道者亦会再助你修人道的长歌,助君王一臂之力。至于那时若再有造化,我不会阻拦,而如今即便是我同意,剑觞也未必肯走,公子还是留个面子,让我当恶人吧。”
言下之意,他对谢剑觞什么心思,李忘生是全知道的,不仅知道,还了解他心中所想,所以谢剑觞是不会和他走的了。
杨楚月深知李忘生之言有理,今天也没有再交谈的必要,只能行礼后退下,出门四顾却不见谢剑觞。
“剑觞师兄被上官师叔叫去了,让你先回去等他。”守卫弟子对他说。
杨楚月也只能叹口气,自己回去了。
第六章 仰天池问
然而谢剑觞并没有去上官博玉那儿。
李忘生其实是让他去侧殿等着,看看他不在场,杨楚月会怎么说话。刚才那番人道仙道之论,他全听到了。
杨楚月刚走,谢剑觞就从侧殿出来,行礼规矩,神情却茫然不知想什么。
李忘生叹了口气:“你也听到了,他不会留下。”
“杨公子为长歌翘楚,留下了对我宫没有好处,长歌那边无法交代,最开始掌门和代掌门就没想留下他。”谢剑觞淡淡说道。
“可惜是可惜,我纯阳也没到非要他不可的地步,试探罢了。”李忘生抚须,忽道:“他对你好像还有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