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被寒气冷得一抖,握着毛笔的手指一晃,笔尖的一点墨滴落在了宣纸之上,一簇渔火的江船上,渔夫淡褐的蓑衣被墨迹染透。
陆惊鸿收起笔墨,皱着眉将画卷起,一边抬头不悦地对蔡花道:“叫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要坐在这儿的是个孕妇,岂不孩子都给你吓没了?”
蔡花放好雨伞,利索地脱下s-hi透半边的外套,急道:“老板,就算我是杀人犯子恐怕也比不上现在情势紧急啊!”
“怎么回事?”陆惊鸿卷好画轴,将它放到一旁的花瓶里,问道。
“r.ì本人攻破蓉城的东边了!”
他一听,脸色骤然一变。照现在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再不出半r.ì,整个蓉城就会彻底沦陷。
“你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东西去啊!”
“啊哦,哦!”蔡花被陆惊鸿这么一吼,才后知后觉地拿起外套跑上楼去。
一上楼,就看见丰崎忽然从房内走出,然后慢步走下楼来。
第13章 第十三章
陆惊鸿看着他一脸无异的神色,感觉有些好笑,却也不愿开口询问,那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
丰崎走到他的身边,听着门外淅沥的冬雨声,斟酌着嗓音开口问道:“r.ì军突袭蓉城了,是吗?”
他忽而笑出声,似乎觉得这个问句毫无意义,不由得回道:“你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丰崎看向他的双眸,不难读懂他眼底的悲怆,反问:“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高泽的话,你一定是听进去了的吧。”
这时蔡花已经带着两个大包下了楼来,本来铺子里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就收拾了几件衣裳和两块怀表,还有老板的一些画具,以及一个密封式的桃木盒子。
“你这么多东西?”陆惊鸿看到两肩各自挎着大包的蔡花问道,想了想,说道,“你果然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不是……老板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啊。”蔡花欲哭无泪,指了指右边那个稍微更大些的褐色布包,道,“这里面可都是你那些奇奇怪怪,不值些钱的东西。”
陆惊鸿听完神色一顿,忽然对他说:“把它们放下。”
“啊?”蔡花感到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将包从肩上卸下来,难道老板这是想通不带这些破东西了,好让自己逃命逃得更快些?
“好了,你可以走了。”他又开口道。
蔡花这下是真的憋不住了,立即问道:“老板,你这是干嘛?”
陆惊鸿对他无奈地翻个白眼,道:“让你走,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可是你……”
“我还不能走。”说完陆惊鸿就转身上了楼,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不是啊,老板!”蔡花急得大叫,也不管什么平时的谦卑了,气得骂道,“你说你这时候又发什么疯啊,r.ì本人马上就炸过来了,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赶快跑啊!”
“这里确实挺危险,所以你快些走吧。”
“不……我……你不走,我去哪儿啊……”蔡花可能是真的又急又气,渐渐有了哭腔。
陆惊鸿就那样停在楼梯上,却未回头,淡淡的声音穿透屋外不息的雨声:“我最讨厌男人哭哭啼啼了,你还那么年轻,干嘛非要跟着我一个快……”
跟着一个快死了的人混r.ì子……
“你走吧,一路珍重。”
说罢,抬脚踏上了最后一步台阶,进入了房门,把门缓缓关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才一刻钟,可能已经半个小时。房门被人推开,来人的脚步很缓很慢,也很轻。
“他走了吗?”
陆惊鸿背对着丰崎坐在窗前,被雨淋s-hi的百叶窗外,是一大片寒波d_àng漾的河川,枯败的柳枝被河面的寒风吹起,又被冰冷的冬雨淋着垂下,起起落落,仿佛一个人辗转未知的一生。
丰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似乎算是默认了,只是慢步走到窗前,一同看着窗外的寒天雨r.ì,问道:“这个地方,是什么让你无法离开?”
陆惊鸿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舍不得,也没什么要等的人,我只是……”
他说到这里顿下来,收回停滞在远处的目光,瞬间感觉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了,反正过了今r.ì,他们之间也是再无关联,便凄惨地笑道:“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死了,一了百了。”
“死?”丰崎深邃的瞳孔微微一缩,皱着眉反问,“‘死’是什么意思?”
陆惊鸿倒是无所谓地回答道:“最原始的意思吧。”
“你是觉得,r.ì军占领这里,你会死亡,并且不需做无谓的反抗?”
“差不多吧,反正也无多大关系了,不论怎么死去,因何死去,我现在都觉得……无多大关系了。”
丰崎忽然冷笑:“可你当初不还害怕死在我手上吗?”
陆惊鸿听他这么说眸光暗了暗,他当初确实是这么想的没错,但现在于他而言,怎么死还真没什么关系,
“可你不会死。”丰崎又开口打断他的思绪,紧紧盯着他涣散的双眸,一字一句道,“至少我不会就让你这么死去。”
陆惊鸿冷不防地站起身,退后两步,不自然地半开玩笑地说,“你在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可我们……”
明明是两个大男人啊,而且,眼前的人……是个r.ì本人啊。
谁知丰崎没有去戳他那莫名其妙说出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那知道的呢?”
陆惊鸿淡淡瞥了眼他,顺着他无聊的问题答下去:“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誓要让我生不如死。”
“那我情愿……当那无知之人。”
他清冷却夹杂着一缕温柔的声音就那样传到他的耳畔,意欲难明的话语震得他心头一颤。
陆惊鸿立刻睁大了眼睛,就那样愣在原地。
良久,他才听见自己微颤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嗤笑:“我曾说过,你不是姑娘家,没有必要以身相许。”
“x_ing别与否,真的很重要吗?”丰崎似真似假般的反问。
“也许没有。”他认真地回答道,停顿了下,又说,“不过在我们之间,它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是……”
‘嘭’的一道枪声从‘凡肆’门外的巷子口响起,剧烈突兀的声响打断了他要说清的话。
丰崎立刻眼神一凛,抓起陆惊鸿的手,大力推开了窗户,冬雨被风席卷着刮进来,陆惊鸿被雨水激了一脸,虚睁着眼大声问道:“你干什么!”
“跳下去。”
陆惊鸿一怔,脚挪了挪,又疑惑着停下来。
丰崎微皱着眉,松开了握在腰间的手,问道:“你不跳,是要我抱吗?”
“你抱得动就……”他还有两字未说出口,就被丰崎狠狠拽着手猝不及防地推了下去,然后墙下的惊叫声渐渐被雨声淹没。
接着丰崎跳下来,窗下是个不足两米的小土堆,种着一棵此时在风雨j_iao加中生命垂危的小白桦。土堆离他们跳下的窗户大概有近三米的距离,加上下着雨,土堆松软泥泞,跳下来毫无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