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打了个唿哨,房梁上蓦地落下两个人来,半跪着道:“主人有何吩咐?”“你们两个人,去柳府照看着些柳府的小公子,另外,注意些柳府这两日进进出出的人,柳府近日府上事多,必然会有些生面孔来往,你们多注意些。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再有其他变故了,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主人。”那两人应了吩咐,转眼又不见了。
一番安排下来,程穆之终于放下心来。阿言,必然是不会让自己担心的。
翌日早朝。
照例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这时只见当中央的大理寺卿陈于廷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有本启奏。”恒德帝看向苏文全,苏文全立即下了台阶走到陈于廷面前,接了奏折呈给恒德帝。
程穆泽看向左相,见左相朝他点了点头,心里便也知道是什么事了,而左相头稍稍偏了一下,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程穆之和右相。
这一眼……实在有些奇怪的意味在里头……
恒德帝打开奏折,随意地翻了几下发现说的不过是大理寺府前几日处理的一宗普通的刑事案子,刚要随意说几句便想退朝,却见那奏折里多了一张信纸的折角出来,伸手一扯却是完整的一封信,有些疑惑地看向下面站着的陈于廷道:“爱卿这奏折里还放了些别的东西?”
陈于廷貌似惊讶的样子,躬身回答道:“皇上恕罪,这封信原是臣昨日收到的一封不知是何人交到大理寺府上的检举信,臣昨日看了因为不知这其中所说是否属实,所以还想着去稍微调查一下再上报给皇上的,只是现在却被夹在了这封奏折里……多半是下人来给臣收拾桌案的时候随手夹了进去,才会让皇上您看到了,是臣的疏忽,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恒德帝摆摆手,很无所谓地道:“无妨,这些东西朕又不是瞧不得的,有什么好怪罪你的?朕倒要看看,这封信是哪位无名勇士检举朕这朝上的哪位大臣,朕也来凑一凑这热闹。”
底下无人讲话,众人均是站得笔直,生怕这信里面说的是自己。太傅李烨看左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内心不得不佩服左相的深谋远虑,找了一个如此会演戏的大理寺卿来做这个推手。
第43章 第三十九章
恒德帝大致翻看了一下这封让他“偶然看到的信”,原本还带着些笑意的脸突然便沉了下来,在龙椅的边上狠狠一拍,“混账东西!这封信是谁检举上来的!”下面众人的目光全部放在了陈于廷身上,陈于廷对恒德帝这样的态度有些拿捏不准,然而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并不知晓此信是何人寄过来的,是以才未敢轻易上报。”
恒德帝坐在龙椅上看了众人一眼,青黑着一张脸:“朕对这些事一向都不怎么肯上心众位爱卿也是知道的,可现在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贪污受贿、越权理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对着下面站着的众臣吼了两句,有些续不上力气的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靠在了龙椅上,哑着嗓子道:“柳尚书今日不在朝上,正好,这封信检举的就是柳尚书!朕也不想听他多辩解什么,浪费诸多口舌,这件事,朕倒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这话一出,除却下面几个早已知情的人以及看过这封信的陈于廷,众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这话落在程穆之耳边,当真是恍如晴天霹雳。柳尚书?柳家?怎么可能?贪污受贿这样的事情,出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惟独在柳胤筳身上他不相信,一个为官十余载的人家中连些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去贪污?这件事难道不是明摆着是诬陷?
越权理事?越的是什么权?理的又是什么事?为何也不曾听阿言提起过有这些事?先前二皇兄来信与自己说过,要他注意着些左相和程穆泽,免得他们对柳家下手,自己的人为什么完全没注意到?
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没查到,这件事就直接被报到了父皇面前……越想越不对劲的程穆之憋不住地就要出列想要为柳胤筳辩驳,却被一声咳嗽给打断,这一声咳嗽在此时十分安静的偌大朝堂里显得给外突兀,众人纷纷往这人身上看去。
却是殿阁大学士孔深桥。
这一声咳嗽也将程穆之那有些冲动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程穆之下意识地看向惠山远,惠山远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下来,不要冲动。
程穆之原先有些纷繁复杂的思绪此时静下心来倒也还能理出个头来,头偏过去在左相和大皇子之间打了个照面,那两人脸上表情各异,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向程穆之笑了笑。
只听孔深桥那有些严肃的嗓音道:“皇上,臣认为此时还需好好调查一番,切不可因为这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将柳尚书的罪给仓促地定下来,还望皇上三思。”
此时右相惠山远也上前道:“皇上,臣虽与柳尚书接触不多,然而柳家三朝老臣,代代忠良,臣私以为,柳尚书绝不会做出此等有辱柳家门风的事情,此事其中必有蹊跷啊。”
恒德帝抬头扫了下方这两人一眼,点了点头,“两位爱卿所说有理,朕也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只是其他的不说,柳尚书越权理事这件事,可有人知晓的?”
站在左相身后的太傅李烨此时出声道:“皇上,这件事,臣倒是有所耳闻。先前盛京中一大户人家顾家,书画被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没过多久却是结案了,那顾家说是柳尚书替他解决了这事,臣当时心里就有些疑惑,这盗窃案,理当是大理寺卿来负责,要接手也该是陈大人,怎么就被柳大人给接过去了呢?”
恒德帝眼神放在了陈于廷身上,陈于廷还未开口说什么,程穆之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父皇,儿臣认为这其中并不算什么越权理事,大周的律例里,尚书与大理寺卿的职责范围本就有重合之处,区区一桩盗窃案,不管是陈大人接手还是柳大人接手,事情解决便是最好,何来越权理事这一说法?儿臣认为,此事必然是有人故意在上面做了文章,还请父皇彻查此事。”
右相听程穆之拿这个由头为柳胤筳辩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道这孩子遇上柳家的事有再多的脑筋也动用不上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果然见恒德帝冷着脸哼了一声道:“太子啊,朕知道你与柳尚书家的小公子关系好,只是这件事可比你想得要复杂得多,大周律例向来如此,可是你也别忘了,当朝的皇帝是谁啊,太子你认为呢?”
程穆之心里一惊,自知是自己鲁莽了,只是父皇这话未免有些太重了些……当朝皇帝是谁……是您啊,是您……
“父皇教训得是,此事是儿臣鲁莽了,若是冲撞了父皇还请父皇不要怪罪儿臣,儿臣也是一时心急,万万没想到柳尚书会有这么件事。还请父皇莫要生儿臣的气。”程穆之说完,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拳头始终攥得紧紧的,心里焦躁,却也无计可施。
怎么办,这样下去,阿言怎么办?怎么这件事就偏巧发生在这个时候?此时柳府应该是还在忙着柳老夫人的后事,若是再知道柳尚书出了这么大的事,阿言还受得住吗……
朝中此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当中。
程穆之眼看朝堂上无人再上前来说什么,还是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听一直没有开口的左相颜棋道:“皇上,太子殿下刚刚所说的话,虽有些过激,可想来出发点也是好的,毕竟不能凭空便定了柳尚书的罪,臣也以为,应当好好彻查一番,也好将这件事情弄得水落石出。”
定罪……何来的罪……程穆之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这左相必然与此时脱不了干系,彻查此事……自己定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自荐既然不行,那便让右相去负责此事吧,总之,不能让左相抓了这事,哪怕是陈于廷自己去查这件事,也比颜棋横c-h-a一脚要好。
刚要开口,却听恒德帝道:“既然如此,这件事自然是要好好查查的,朕也不愿相信柳尚书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左相啊,不如你便和大理寺卿一块负责这个案子吧,你做事,朕到底要放心些,”
说完又看向陈于廷道:这封信又是送到大理寺的,你这个大理寺卿可别想躲了这事,就这两天吧,去柳尚书的府上看看,好好查查这件事,也好早日还柳尚书一个清白。”
第44章 第四十章
程穆之原先要讲的话现在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恒德帝就这样将处理这件事的权利交给了左相,听得颜棋与陈于廷二人领了命道:“臣领旨,定然会将此事尽快查明真相。”
耳边还是嗡嗡的众人小声议论这件事的声音,程穆之此时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柳家的事这样看来定然是早有预谋了,就算是柳尚书真的没有收受贿赂,想必这些必要的“证据”也早该是准备好了的……柳家出事了,阿言又还未成年,如果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阿言怎么办……何况大丧未去……
这些人……雪上加霜的事情做得可真是顺手啊……
程穆之目眦欲裂,内心焦躁犹如千百条虫豸在啮咬,汗水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淌,在铺着猩红色毡子的大殿上滚出了点点的水渍,直到下了朝还有些浑浑噩噩的程穆之攥着满手的冷汗,被惠山远带出了宫。
回去的路上也不顾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了,直接与右相上了一辆马车,如果父皇因为这件事怀疑他结党营私也罢,左相与大皇子那么明显他都不在意的话,自己做得再怎么小心也总是有错处。
母后的事情……再到他自己身上……仿佛他们从来都不是亲人,仇恨从上一辈一直延续到这里,恒德帝荒唐地只信他自己听到的,永远不会去在意事情背后真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