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不能怎样……
你只凭着自己所以为的一腔热血,却始终都没有能把这满身抱负给实现。
不论以后,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让程穆之认识到自己所能做的事,实在不算什么。
亏他还一直自负事事皆在掌握之中。
程穆之没有上前去安慰柳清言,他是知道的,阿言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应,那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倒是希望他能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也比现在这样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的好。柳清言靠坐在那棺材前,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似乎有些清醒起来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没心没肺的像一个局外人。
这件事情,除去父亲与颜棋之间的多年恩怨以外,他这个盛京奇才的身份,他作为太子伴读的身份,他过早的、过分明显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也是让颜棋对柳家动手的缘由之一了。
若是自己今日也在,那么,这里的尸体也会多一具吧?还是活着,却与穆之再见之时,已经是成了敌人呢?
今日穆之能把自己救出去已是万幸。毕竟留着这一条命,才能给柳家报仇啊,颜棋啊颜棋,这件事……还有那个是非不分,听信j-ian臣一面之言的恒德帝,这些人,这份仇,日后必然加倍还于你们。
二人各怀心思,一人坐着,一人站着,竟是就这样耗了大半宿。
东宫那边原是不着急的,高进知道自家太子下了朝有时候会不回来,要么是去找柳先生,要么便是与柳先生去玩,总归还是放心的,可今日却是彻夜不归。高进便有些担心起来。
可太子丢了这叫什么事儿?便也不敢声张,只派了几个亲信之人四下寻了寻,自然是寻到了柳府这里,高进远远看着有人围在那里,且是生人,一时也没敢上前,想着先在暗处看看,留意着些。
雨一夜未休,只是雨点慢慢地变小了些,远处黑蓝色的天空渐渐泛出些光亮,已经是快要天亮了。
程穆之站在这外边,陪着后来跪着的柳清言,又耗了半宿。衣衫尽s-hi,身子被冻的冰凉。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公j-i啼鸣声。
柳清言起身,走到满脸泪水的程穆之身边,踮了脚尖替他擦了脸上的泪水,声音里带着清浅的笑意,温软地道:“殿下,明明是臣家里的事 ,怎么您掉的眼泪比臣还多?”
程穆之看向他,脸上的确是挂着笑的,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许是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变得有些红肿,可却还是如平日一般带着亮,脸上因为带着雨水,看不出来是否有泪痕。
程穆之心猛地一抽,极度自责地将他拥进怀里,哽着嗓子道:“阿言……对不起,是我没能护好你……是我没能护住柳家……明知柳尚书无罪被人诬陷,可我却偏生什么都做不了……阿言,对不起……”声音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柳清言拍着他的后背,温言安慰他,“殿下,您把臣救出来便已经是护着臣了,何必还要自责?这些事,又怎么能怪您?殿下就不要多想了。”
摸了摸他的衣服,却是换了个称呼,“穆之……”端的是一个情意绵绵,程穆之被他这样突然的叫了名字,一时有些愣神,竟未反应过来,只呆呆地应了一声,“嗯?”
“衣服都s-hi成这样了,也不怕着凉,天亮了,也该上朝了。”柳清言拽着他的衣袖,“回去吧,沐浴一番,便去朝上吧,估计是赶不及再休息了。”
陪在程穆之身边这么久,他又怎么可能不知程穆之对自己的心思?
程穆之失神也只不过一会儿,阿言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只是直觉告诉他,阿言太不对劲了。
为何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程穆之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问他道:“阿言,你与我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离上朝还有一会儿,我问你,祖母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心说出那两个字。
第51章 第四十七章
“祖母的尸身要如何?带去何处安葬?”外面此时还是暗翎的人,若是想把老夫人的尸体带出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再耽误一会儿,天一亮人多起来了,怕是就要碰上麻烦了。
耳边却恍惚听得柳清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用那样麻烦了,便直接在这里,火化了吧。”
“你说什么?”程穆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阿言莫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现在脑子还不甚清醒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程穆之将柳清言的手腕猛地一抓,用了些力气,语气严肃起来,“阿言,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臣说,便在这里,将祖母火化了吧。”柳清言掉过头来,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似乎也并没有要开玩笑的语气。
程穆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将尸体带出去,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以后再如何也还有个吊唁的地方……可若是就这样火化了,阿言他是连自己的至亲都不在乎了吗?
柳清言见程穆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呆愣,自知是自己这样的决定太出乎他的意料,又怕耽误了他上朝的时间,惹人怀疑,只好又道,“殿下,人死如灯灭,祖母既然已经去了,现下柳家祖祠自然也是进不去的,尸身能放在哪里呢?”
“何况,祖母她生前也不在意这些,不如便在这里火化了吧,再者说了,这里还有柳家十几具下人的尸体,也一并火化了不是正好?若是把他们就这样放在这里,祖母泉下有知,亦是不忍心的。”
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一把火烧了这里才是干净,否则这血腥气不知多久才能散去,柳家这片地界,最后该如何,由我这个柳家的长子来决定,轮不到他颜棋再带着官兵来封了柳府。”
颜棋再过几个时辰看到这幅景象,不知会作何反应呢?
柳清言动了动一直被他抓着的手腕,程穆之手上似乎一下子没了力气,松开了他,这样的阿言……
冰冷、疏远、强烈的陌生感、似乎他们中间又隔着些什么……这样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不再多说什么,阿言既然这样讲,毕竟又是柳家自家的家事,便由他自己来决定吧……
可总觉得阿言的表现与反应太过奇怪。为什么会冷淡成这样?仿佛一个局外人,不痛不痒,冷静得处理了所有的后事。
看柳清言自去了林安佑那里要了火折子,点了屋里的灵幡,火舌一下子便燎了上去,裹着干涸的血迹,一发不可收拾。
渐渐地整个灵堂里的火势大起来。
柳清言走到他身边,又变回了原先那个温润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冷脸说着那样一番话的人不是他一样。“殿下,咱们走吧。”
“您先去上朝,别误了时间,臣和林先生高先生他们回暗翎,您就不用担心臣了。左相他们,再如何,一时半会也不会查到暗翎去。”
火光冲天。
程穆之回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灵堂,却被柳清言毫无留恋的拉走,“殿下,您再耽误下去就该来不及了。”
便再无回首的机会。
在外面呆了许久的高进听了出去寻程穆之的人的回话,哪里都不在,多半也就是在柳家这里了,可柳家似乎又出了什么事一样,现下又突然起火,便也顾不得其他的,就直接往柳府门口赶去,生怕自家殿下出了意外。
被门口站着的暗翎的人伸手一拦。高进急了,“里面起火了你们是眼瞎还是真没瞧见啊?就不知道去救火不成?万一里头还有人呢?”
话音未落,却正瞧见程穆之从里头出来。高玄和林安佑陪着一起的,高玄是认识高进的,摆手授意门口的人不许拦着,然后便向程穆之行了礼,先带着柳清言回暗翎去了。
高进满心放在彻夜未归的程穆之身上,倒也没注意到柳清言与他们一起走了,伸手招呼身后跟着的人把披风给程穆之披上,“殿下,您身上怎么成这样了?衣服都s-hi透了……今日可还要上朝?老奴先让人回去给您准备热水吧,好歹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再说……”
高进打程穆之幼时就一直伺候在他身旁,何时见过他这般失神落魄的样子?一下子被他这般模样给吓到了,口中关心的话语开了便停不下来。
程穆之揉了揉自己一直皱着的眉头,一直蹙着,有些刺痛,抬了抬手示意旁边还跟着的林安佑过来,小声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林安佑应了,与高玄一路回去了。
暗翎的人也一并都撤了。
程穆之没有说话,由着高进将自己扶上马车,“殿下,离早朝还有大半个时辰,您还去吗?”
“去,先回东宫,本宫沐浴,换身衣服,早膳便不用了,免得耽搁了时辰。”程穆之用手撑住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太阳x_u_e附近有些抽痛。
他也慢慢地从刚刚起伏过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阿言怎样都好,他没有变,便好。
马车外的高进此时终于开口问道:“殿下,柳府为何起火了?柳家……这是出事了吗?”后一句话问得有些犹犹豫豫,生怕触了程穆之的眉头。
“这些事都稍待再说吧,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柳清言,他再不会过来了。至于本宫的伴读,就不用再找了,本宫既已成年伴读也是可有可无,无甚大碍。”
极平淡的语气与他交代这件事。
高进听得却是心里一惊,怎么,柳先生不过来了?难不成是因为柳家这次出事牵扯到了小先生?可是柳家是出什么事了……然而还是要问清楚以后的事宜,“那柳先生的房间和小书房要打理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