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您对安喜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大过天,安喜不仅这辈子,就连下辈子也要跟着您呢。”安喜脸上出现隐约笑意,又拿起梳子细细梳理老太君的发,开始着手盘发髻。
“你这是逼着我欠你啊,你说你当初好好的成家立业不好嘛,非要喝了那改人体质的喜汤陪我进府,又挽了发髻不嫁人,哪有你这样死心眼儿的人?”老太君眼睛一红,拍了拍头上的手。
“都是安喜自己愿意的,陪您一辈子是安喜这辈子最想做的一件事,其他的什么人安喜不愿。”
您是安喜这一生都不愿醒来的美梦啊,就这样为您每r.ì盘发,帮您打理这大小事儿,直到您不在,直到安喜死,到底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发髻已挽好,老太君左右瞧了瞧镜子,一如既往的满意。
“安喜的巧手总让我感觉自己年轻了五六岁。”老太君站起身来理了理常服。
“您在奴才心里永远还是那个名冠帝都的付家长公子。”安喜扶着老太君走向外室。
老太君笑骂,“就你嘴甜,你那时才多大,那么久远的事我都忘了你还记着?”
安喜没说话,有关于他的一些事他怎么能忘?
爱一个人便是有他在身边就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即使低入尘埃里。
走出外室,天已大亮,安喜问康老太君还去宫里吗?
老太君犹豫许久,“不了,小九那孩子决定了的事也拦不住,听说昨r.ì便在宫里吐了血,再逼他,他铁定走绝路。”
安喜默然。
风从敞开的大门刮进来,吹的满宫殿的白纱飘飘d_àngd_àng,先帝新丧,各宫都罩着繁多白纱,但此处尤甚。
这里是太平殿。
就算寒气袭人,内室外室也无侍人敢上去关上殿门,只因这殿门是定安贵君亲手推开的,这主儿自那r.ì醒来,就没吩咐底下的人做个什么事,连着几r.ì都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偶而做个莫名其妙的事儿又还一边哭哭笑笑。
底下的人都在议论,这定安贵君莫不是已经疯了?
直到他昨r.ì跑到如今的摄政皇父那儿拿了一道此生长守帝陵的旨意,众人才道这人没疯却也和疯了差不离了,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国丧期间犯了点事儿,非但自己的脑袋瓜保不住,全家人也得跟着遭殃。
白色的衣摆随风飘动,冷寒的风刮过白玉般的脸庞,棱角分明的面容即使此时带着点病态,也难掩其俊美,但与敬帝带着煞气的妖娆、任茗的妩媚与清雅相结合、长孙祈仪的高贵出尘的谪仙姿态不同,充满yá-ng刚之气,或许是久经沙场,无知觉中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足够人胆寒。
此时注意看康永嘉的眼睛你会发现,以往漆黑如墨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此时却如一潭死水,不会因外界的影响而泛起一丝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前人说的话确实有理。
康永嘉就这样站着,与世间事物隔绝,感受着满天的白纱飞舞就好像那人还在自己身边。
“康家小九,你帮我守几年边境,朕这是把自己的后背j_iao给你,你可愿意?”
“康家小九,有人想要一些东西,朕累了想给他,如果朕要你的兵权你可愿意?”
“康家小九,等那个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等我安排好一些事儿,我要你陪我完成一件有人一直未答应我的事,你可愿意?”
“康家小九,朕累了,我累了。”
康永嘉哭得满脸通红,又笑又哭的说我愿意,一遍又一遍,泪眼朦胧中,仿佛敬帝就如平时慵懒的倚在凤榻上,拿着些不着调的事情打趣他。
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也愿意在他累了的时候做那人的替身,甚至想要代替那人与他同游这大好山河……
眼前幻象渐渐消失,康永嘉哭着跪倒在地,似乎只要他更努力地伸手就能抓住幻影里敬帝离开的衣摆.。
然而幻象只是幻象,哪能是人力所能留住的,康永嘉又吐了一口血,向后跌去,晕过去前还在一直喃喃。
如果这时有人凑近他耳边,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只是上天入地,我要在何处才能寻到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设定的是个只有男人的世界,喜汤就是受方改变体质为了受孕而喝的汤,随侍必须喝这种汤,粗使杂役不要求。。
第4章 待两年后
雨倾盆而下,墨黑的天穹偶尔被闪电撕裂,城楼瓦屋悬挂的雨线不绝。
静谧巍峨的宫城内外,激d_àng的全是嘈杂的雨声,入耳如密集的鼓点,敲得人心乱如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出现几个黑影,他们贴着墙角躬身前行,眨眼间便融入了无边夜色里。
远远的更漏的声音传来,一声声空灵幽渺,没人会关心不远处的一所破落宫殿的侧门是否开了又关,夜风吹得两个灯笼来回摇晃,灯笼下散落了一地的断枝残叶,它们依稀见证了一些不能见诸于历史的秘密。
双珮宫中,青凤殿内,竹策、兰陶兄弟二人对酌,他们早已令侍从散去,本想借酒消愁,奈何越喝越清醒。既是同胞,也同是失意者,自古情之一字最伤人。
又是几杯下肚,竹策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推窗,旋身一跃,倚靠窗棂,动作一气呵成。
“哥,主子此时应已离宫,我们被抛下了。”
“嗯。”竹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默默看着窗外的无边夜色。
兰陶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气急,也不老实坐在榻上了,掀了小桌,摔了杯子,就要起身离开。
“你要去哪儿?”竹策回头,懒懒地瞥了兰陶一眼。
“你一直就是这个鬼样子,想要的也不会去争取,我再也不管你了,反正我得去找主子,我们既是皇隐,他没死我得在他身边,他死我就随他去,他想得那般好,可我偏不随他意。”
兰陶本来年岁也不大,比竹策还小上两岁,此时虚岁也不过才二十,,又长着张娃娃脸,说是哪家未婚的小公子也是有人信的。
竹策这般想,又看着阿弟似受伤小兽浑身炸毛中隐约透出的哀伤,终是启唇,音色沙哑,“你知道主子去哪儿了吗?就这样贸然去寻,又要找到何年月?”
兰陶眸色一亮,“哥,你想通啦,那同我一起,一年找不到,我们找十年,十年找不到,我们找一世,总归能有找到的一天。”娃娃脸上飞霞陡生,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衣角,目光游移,“反正,反正别想丢下我们……”
“我现在不同你去,我答应主子得看着宫里朝堂的,等一切安稳了,你给我传个讯儿,我再来找你。”竹策跳下窗台,走到兰陶面前,替他理了理衣襟,“你得记住,凡事留个心眼,别
让有心人知晓了,活着的是主子,这世上已无敬帝。”
“我知道。”兰陶一时高兴,也不走正门了,一个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抬袖,银白的丝线从竹策的袖中急s_h_è 而出又复回,窗门被猛地带上,他静静的在原地停留了些许时刻,再收拾了满地的杯盏狼藉慢慢跺步进了寝殿内间,烛光忽灭,夜明珠微弱光芒拉长素服长衫和孤寂单薄的人影。
帝都的一座废弃破庙外,停了一辆马车。
“无名阁就送您到这儿了,当年三诺,如今一诺已兑现,我们随时恭候公子。”
车帘掀开,马车里出来一个人,黛色斗笠和大氅,全身裹得紧紧的。
“多谢各位。”寒风袭来,低低的咳嗽声从斗笠下传来,隐约现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和雪白的下巴。
声毕,马车摇摇晃晃继续上路了,那人进了破庙。
庙里因废弃很久,很是y-in冷潮s-hi,一点光线也没有,旁人或许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那人却很是轻车熟路,径直走到一蛛网密布,金身斑驳的佛像前,伸手,将空无一物的贡品碟子端起,沿着小台阶走到佛像背后,将小碟子搁入墙上一不起眼的裂缝中。
三、二、一,默数三下,墙上猛地凸出一块石砖,把石砖拿出来,里面放着一个小匣子。那人把匣子放入怀中,把一切复原,又慢慢地走下了台阶,把碟子放在了原处。
摘下斗笠,那人却是刚薨的敬帝,司空明柯。
“曲老,我还有多长时间,您说吧,不必瞒。”
“你这小子,反正不要命了,又问什么问,真是烦人,两年半,至多两年半。”被世人称为药圣的曲神医气得跳脚,司空明柯想起那时情景,不禁莞尔,笑意冲淡了眉宇间的凌厉肃杀。
三年啊,一晃眼,又过去半年了。
他弯腰放下斗笠,解开大氅,铺在地上,和衣睡去,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小重山是个风景甚好的地方,因山丘数量众多,且重峦叠嶂,故得此名。这里虽离帝都十万八千里,不是在天子脚下,但也与皇家也脱不开关系。
距此二十里,便是皇陵,亦是他,司空明柯,已故敬帝,世人皆知的葬身之所。
刚出宫的那段时r.ì,他忙着一些事,所处之地都是消息闭塞的地方,等知道小九去守皇陵了,这才急匆匆往这边儿赶,那个傻孩子,大好的年华,却选择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孤寂终生……还好他还剩口气,总得将这不省心的孩子做个恰当的安排。
皇陵守卫众多,明柯沉疴多年,内力不过余下两成,想不惊动任何人进入陪陵的密室见到康永嘉是不可能的,何况他还打着将人拐走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