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思考了一番，“……差点吧。”
叶修正好抬起眼皮，却没看说他差点的周泽楷，他无澜的眼中只有正在呜呜响着的不锈钢壶，他要给茶壶里添水，怎么水还没烧好。
苏沐橙的手机就扣在叶修手边上，叶修转过头去说，我用一下，苏沐橙点点头，叶修拿起手机来，在屏幕上连划拉带点拨，他上一次有手机还是十五岁之前的事，平常偶尔有用得到手机的地方，都问苏沐橙借，苏沐橙的手机刚做了系统，他适应了一下，才找到通讯录在哪。
联盟里的人，绝大多数都互有手机号，叶修手指按着屏幕，拖到最下面，看到了他要找的手机号码。
两秒钟后，周泽楷收到了短信，没内容，只有一个微笑的表情，微笑的表情被叶修发出来，已经不叫微笑了，叫嘲讽。
周泽楷回了一串省略号。
苏沐橙的目光在他俩脸上巡游了一圈，放下。
周泽楷和叶修各自照顾各自的女伴，端茶送水，拎勺拿筷。
点菜的时候叶修说，小周你的地方你做主了。
周泽楷也没问人喜欢吃什么，只问了问有没有忌口，就格外利落地把菜给点了。他都不用看菜单来筛选，直接报了一堆菜名。
叶修说，点得这么胸有成竹，这个地方你很熟啊？
周泽楷摇头，来过一次。
哦。
叶秋当时说，生活中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细节，才更接近一个人的本x_ing。叶修很同意这个说法，看周泽楷就看得出，他有主见，还有相当清醒的自信，只是他给人以紧迫感的一面，藏在沉默带来的距离感里，赛场以外的地方，很少能见到。至少叶修跟他这几次相处下来，就觉得小周还是那个大家眼里的小周，只是偶尔能感受到他固守自我的一面，却还没有放大到需要人去审视的地步。
上齐了菜吃了一会儿，丁铃出去接电话，对荣耀圈的这三人来说，终于没有外人在场了。然后也不负众望的冷场了。毕竟只要叶修不说话，苏沐橙也不说话，周泽楷就更不说话了。
不说话好，周泽楷觉得这样的场面更能令他放松。
他略低下头喝汤，两只眼睛自作主张地往上挑，看对面。叶修一筷子跟着一筷子，夹菜吃菜，觉得哪个菜好吃了，就给苏沐橙也夹两筷子。瘦成竹竿的苏沐橙边吃边说，够了够了，我还得减肥呢。
叶修随她喜欢去了，掂着大勺子，给自己舀了一碗海鲜粥。
勺子与瓷盆的碰撞没发出一点声音，米粥翻动，热气腾在桌子上空，叶修问，“老陶给你接的那个广告，不就是和小周一起拍么，还没开拍呢？”
苏沐橙嚼着食物，不便开口，唔唔了两声，周泽楷放下碗，光明正大地看了叶修一眼，说，“下下周。”
“哦，这样，你看人家小周都没说要减肥。”叶修的话拐了个大弯，把周泽楷也拉扯进来。
“……”不减肥，也要保持身材，周泽楷预约了健身教练的。
粥很烫，叶修刮着上层边缘的，一小口一小口往自己嘴里送，他坐得有点歪，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很是困顿。
周泽楷能看到的叶修，不玩荣耀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他不提精神，不是提不起精神，而是没必要浪费自己的精神。可这次的叶修，不太一样，身上好像积压着一种疲惫感，一晃又没了，被自己敛起来了。是因为嘉世战队目前浑浑噩噩没有突破的成绩么？所以叶修最近很忙很累。身为队长，周泽楷也有过同样的经历，扛起所有的责任，付出几倍于常的精力，站在路口，卯着劲儿，希望能找一条正确的道路。
那时他觉得，只要战队的成绩能打上去，怎样都是值得的。
叶修的勺子嗑在嘴边，一下停住了，眼睛里束出一道光，打向周泽楷。
周泽楷赶紧把目光从叶修身上闪开，虽然他不知道他闪个什么劲，完全没必要去闪，闪了才有鬼。
“小周你这件衣服……”叶修换上一副饶有兴趣的面目，说到。
“……”
周泽楷是发现了，跟叶修呆在一起，就是一个循环往复洗三温暖的过程。他今天穿得很素，全部亮点都交代在外套上了，外套是一件特别风s_ao的刺绣夹克，版型有点像木奉球服，近乎于黑的深蓝色，后背绣着一大幅花鸟图案。
周泽楷被叶修玩味的眼神摸着，毛都要竖起来，在别的什么竖起来之前，他拽了拽领子，抖了下肩膀，语调上扬地问，“好看？”
叶修把勺子咬在嘴里，含混地说，“有点怪怪的，太花哨了。”
…………周泽楷决定不计较叶修在荣耀外的品位。
不喝酒又没有什么聊天劲头的饭，吃得总是很快。叶修和苏沐橙要打车去高铁站，回H市，周泽楷则负责送丁铃回家，饭店附近停车位紧张，他车停商场地下了，还得回去开车。
四个人分成了两拨，在饭店门口分手。叶修还用很不标准的当地口音说，小周有空来白相啊。谁都知道这是客套话，只是叶修的客套格外客套，扭头就忘，就算人家真去了，他十有八九也不会出来玩耍的。
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外头的温度又掉了两度，只穿一件薄长袖不够用了，小风一吹，明显能感到风吹透了布料，渗进了皮肤里。
叶修打了个寒颤，两只膀子缩起来夹着，嘀咕了一句这天有点凉啊。
周泽楷瞧在眼里，愣是看出了犹如被寒风扫荡的落叶那般，楚楚可怜的气息，他立马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肯定都是路灯把人照得太惨淡的缘故。
他刚才吃饭吃得浑身冒热气，就把夹克脱了，出门也没穿上，挂在胳膊弯成的衣架上，平端在腰侧。
只要他把胳膊往前一伸，就能把衣服伸向叶修，借给叶修，他是伸还是不伸呢……
周泽楷并没有意识到，在赛场下面对叶修，他越来越爱做选择题了。
他还在这伸不伸呢，叶修把那堆纸袋子放在地上，弯下腰挨个打开看，最后翻了件风衣出来，套身上了。风衣是米色的，短款，侦探人手必备一件的那种样式。
苏沐橙看叶修换了衣服，满意地说，刚才给你买你还不要，看，现在派上用场了吧。
叶修点头称是，风衣的吊牌没剪，放在里面扎脖子，叶修伸手把它拽出来，吊在外面吧，又显得很没风度，舍不得剪掉似的，这样走在街上，回头率绝对大增。
还是周泽楷帮叶修把价码牌剪了，他的钥匙串上常年拴着一把金属制的小指甲刀。
看着手上这个长条硬纸片，周泽楷想起了什么，他打了个手势，就把叶修拐到间隔不远的另一根灯柱下面去了。
姑娘们等俩人走开了，才后知后觉周泽楷那个手势是稍等的意思。
周泽楷是要问叶修要签名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虽然要了签名也不能接着拿给丁铃——这样解释不清签名是打哪来的，但好过下次再找机会跟叶修亲近。
签名叶修是没问题，他有问题的是签到哪里去，叶秋不出镜，外面卖的签名照都是一叶之秋代打，现在叶修手边也没一叶之秋的卡牌或照片，总不能随便找张白纸签上名吧，那也太难看了。
叶修想了个好办法，他摸出烟盒，里面还有两根烟，他自己拿了一根，发了周泽楷一根。
周泽楷没推，把烟接过来。
叶修弹了弹硬壳烟盒问，将就点行不行，撕开签这个里面吧，多个x_ing。
……，你讲究点行不行。
不得已，周泽楷只好拿出了自己的照片，让叶修签名。货不对版也比看上去毫无诚意要强啊。
叶修两指夹烟，两指握笔，在周泽楷的照片上找了个好位置，周泽楷队服的白色部分，碳素笔一划，落上了自己的款。
这张照片流出去可值钱了，叶修说道，小周你今天又领了照片回来签名啊？辛苦了，你现在人气高，多担待些。叶修一副联盟主席的口吻。
他们出去旅游的时候，周泽楷就带了各式各样的照片卡片去，有功夫了就签几张。
周泽楷嗯了一声。
叶修抬起头的瞬间，笑得眼睛弯弯，周泽楷在那清亮溢着薄光的眼珠上看到了微小的自己，像附着一层青烟，一团模糊。
送丁铃回家后周泽楷回了轮回的宿舍，再送走组团前来打听八卦的队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冲了个澡，站到阳台上，风干。
年轻人火气旺，尤其是爱泡健身房的，一年时间里恨不得半年都在穿短袖，叶修觉得冷飕飕的风，洗得皮肤发热的周泽楷吹起来正好，很舒适。
打火机在他手里握了一会儿，他点燃了叶修给他的那支烟。
叶修的烟劲儿大，吸第一口，周泽楷被呛了一下，差点咳嗽起来，维持不住趴在栏杆上假装很深沉的造型。
刚才丁铃到家，下车上楼前跟他说，她知道周泽楷是来完成任务的，其实她也是，她比较喜欢能和她多多交流的另一半，不过，做任务也不妨碍今天玩得开心。
对此，周泽楷既没有觉得如释重负，也没有觉得被婉拒了，自尊受损。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倾向，周泽楷也不例外，只是完全不会用在这种细节上罢了。
丁铃还神秘兮兮地问了，你是不是喜欢晚上一起吃饭的那个妹子呀？我看你碰到她后，整个人都不自然了。她看周泽楷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为情所苦的罗密欧，可惜妹子有对象了，你求而不得，哎，悲剧啊。
周泽楷心里路过了他的好朋友——省略号，如此搭错车的槽点也只换来他摇摇头说，不是。
顿了好一会儿，周泽楷又问，……很明显？
他没法纠正丁铃（嘴巴上也做不到），你误会了，真要谈到喜欢，也是男子，不是妹子。但他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表现都差不多，不管对方是同x_ing还是异x_ing，喜欢具有通x_ing。他就想问丁铃，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喜欢，表现得很明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