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轩也是这么说的——挑了可以宣于口的重点。
陶轩定眼望着叶修，想从叶修脸上瞧出点事儿来，让自己对他有所改观，或者，让自己更讨厌他。
气氛好不好，用眼睛都能看出来，食堂里的闲杂人等都躲得远远的，以免误中副车。
叶修的嘴唇张开，是个想说什么的起始口型，但那口型向两边展开，变成了一个笑。叶修的目光落到陶轩背后的墙面上，看表，“哎，你不是到点练瑜伽了么，还不走，要迟到了。”
陶轩也跟叶修一样，犹豫了极短的一瞬，然后走了。
这样的谈论结果称得上不欢而散，陶轩和叶修心里都摆了面镜子，明白着，两人的关系打成了一个接一个的结，不易解开，但双方还都不想火上浇油，起直接冲突。
方明华跟周泽楷出现在同一块候机区域，纯属巧合。周泽楷出国公干，方明华和媳妇出国旅游，两伙人买到同一班机上去了。
轮回如今初露豪门端倪，轮回的主力队员也在联盟高层那里刷了脸熟，方明华带着媳妇偶遇带着周泽楷的联盟交流访问团，免不了上去寒暄一圈，说几句必不可少的废话。周泽楷就省事多了，都不用跟熟人方明华打招呼，只管方明华媳妇叫了句“嫂子”，就去找地方坐了。
事发当时，方明华两口子正坐在周泽楷对面说悄悄话，所以周泽楷旁边群情激奋的议论和周泽楷微妙的肢体变化，都被方明华瞧在了眼里。
一瞧不太妙，方明华赶紧走上前去拍周泽楷。
他的本意是怕周泽楷冲动坏了事，要把周泽楷拉出这个是非之地。接下来，既然人都拉出来了，方明华当然没办法装成不明情况的路人，把周泽楷晾在一边，再坐回媳妇旁边。之前周泽楷跟他说，说对叶秋的感情都过去了，他信了，什么事情早晚都会过去的，只不过执着的人用的时间长一些，经历的苦楚大一些，周泽楷的竞技状态那么稳定，方明华也没必要替人cao心到这个地步，随着比赛进入殊死搏斗阶段，他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直到刚才——
听到有人议论叶秋，他忍不住去看周泽楷的反应，这一看，好了，还真让他看出了不同寻常的门道。不过是普通玩家说几句而已，谁没因为发挥不好被粉丝骂过？可看周泽楷这副样子，要冲出去跟对方干架似的。明显是关心则乱，明显是对叶秋余情未了啊！进一步想，说不定他俩已经变成了不纯洁的男男友谊，要不然，周泽楷一向沉稳惯了，怎么会流露出这种护“自己的人”的气息……
曾经关注过的事有了新的进展，还就在眼前，说不好奇，是假的。
“我要是不拦你，你是不是就要上去打人了？”方明华把头偏向周泽楷，压低声音问。
“……”周泽楷觉得方明华想太多，他长到二十几岁，还没试过有揍人的冲动，不是他乖——他可一点都不乖，只是没中二在明处而已，而是他还未尝试过气愤到那种程度。
方明华没指望周泽楷跟他分享捏拳头时的心情，他是在找好c-h-a入话题的豁口，周泽楷不吭气，他便继续问，“因为叶秋？”肯定的。
“……”不回答，就相当于默认了。
“怎么了，有情况了？拿下了？”
这个不能默认了，周泽楷道，“没……”
那方明华就奇了，“你之前不是挺坚决的么，我看你也像没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又……？”
又什么？方明华一时不好措辞，意思是很明确的——你怎么又吊到那棵歪脖子树上了，有瘾啊？
话说完，方明华同步也有了想法，什么叫心理建设？周泽楷那天跟他说过的话就叫心里建设，真要够坚决，都不需要说出来。在赛场上的判断，他可能会因为水平不够精而犹豫，但在生活琐事人x_ing心理方面，他一介已婚人士，经过老婆丈母娘的洗礼，肯定懂得比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小孩要多。
但周泽楷的话否定了方明华藏在心里的看法，大出意料的，他居然跟方明华讲了常规赛客场打完嘉世第二天发生的事，以及面对满脸病容的叶修时，他的心情。
虽然只是个大致内容，但该有的重点都有了，方明华听得目瞪口呆。
很乖……很可爱……心疼他……想呵护他……
方明华不知道是该震惊周泽楷也会跟人交心，还是该震惊周泽楷讲得太r_ou_麻，还是该震惊这些r_ou_麻用词的方向，直指荣耀史上第一大苦主叶秋。
方明华不是不懂，每个人——不管本人啥风貌——在爱他的人眼里，都能成为很乖很可爱的化身，但这些词搁叶秋身上吧……方明华只想说，他妈的我为你的事劳心劳力，你顾虑下我的承受能力行不行？
为此，方明华愁肠百转，犹胜周泽楷百倍。
周泽楷的想法则简单得多，他的满腔感情也是需要渠道宣泄的，就方明华知道他和叶修的事，还主动找上门来，他不跟方明华说，跟谁说？
方明华痛苦地憋了半天，最后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就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地上吧，祝你成功。”
不想周泽楷又没回应了，还冷了下来，好像方明华祝福错了似的，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道，“现在还不行。”
他俩都戴着墨镜，你说话把头低下来，我说话把头低下来，打远看过来，好像两个盲人兄弟在研究什么。
周泽楷不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人，而且看他对叶修，是爱得惨了，掉进去爬不上来了，方明华想不通了，“为什么现在不行啊？”
朋友间谈论起感情生活，外人听了，不费吹灰之力，建议无非就是两个，前进或者撤退，根本无法理解当事人的诸多考量和纠结。
方明华不会明白，周泽楷恰恰就是因为爱得惨了，才说“现在不行”。
玩笑，假装，怎样都行，轮到真心了，反而会小心地藏起来，珍重带了责任感，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对方的负累。叶修头疼的事够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一路滑坡的嘉世，他又是离家出走的，保守的家庭也是项难题……
周泽楷知道，目前叶修最想要的不是感情，而是荣耀，他不想打搅叶修的生活，让叶修分心，他要给叶修最好的，让叶修无忧无纷扰，做一切想做的事，哪怕他自己并不在此列。大不了，等叶修退役了，他们再开始，反正他看着，不会让叶修跑掉的。
周泽楷的这些心思，牵扯到叶修的隐私，却不会对方明华说了，方明华也很知情知趣地没有追着问，“哦我晓得了，你不是要跟叶秋干什么，只是想继续单恋他？”过来人方明华俨然不懂周泽楷，处个对象也要兜兜转转的为哪般？单恋很有逼格么？
“暂时不干。”周泽楷纠正，补充道。
“哦，暂时不干。”
周泽楷有理由认为方明华在某个字上特意加重了音。
“那你好歹要让人家知道你恋人家吧？”
提示登机的广播声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座大厅，玻璃墙外面，一架白色的钢铁大鸟降下来，在路面上平稳地飞驰，仿佛真正的鸟类，爪尖点在水面上，振动着翅膀掠过，留下两道细波纹。
他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周泽楷想。
周泽楷在欧洲飞了大半个月，马不停蹄鸟不收翅的，每天各种座谈会、交流报告、聚众参观，晚上回到酒店房间，因为白天讲了太多的话，他很有一种油尽灯枯风吹即倒的感觉。
一个前职业选手，退役后在联盟总部任职，这次也跟着飞过去了，在职业选手大群里顺嘴说道，小周真是辛苦，累得话都不想说了。
这人只跟联盟初代的选手有些交情，韩文清是不会接这种话的，叶修冒出来了，说，逗死我了，说得跟小周平常很爱说话一样，你把他当成黄少天了？
然后在黄少天抵达之前走了，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深藏功与名。
周泽楷把叶秋、一叶之秋设置了特别关注人，叶修一在群里现身，他就能看到，偶尔夹杂在过路人马中排个队，参与下对叶秋的集火或是由叶修发起的集火，乐一乐。他没单独敲过叶修，似乎大部分的时间里，只要这样远远地看着，擦着边参与叶修的生活，他就足够满意了。
叶修在游戏里虐菜的小号，周泽楷后来也用小号加了好友，一直没通过，他想职业选手谁没一打账号卡，这个号叶修大概不常上。也正是这样，周泽楷恍恍然地意识到，他知道叶修的真名，知道叶修的家庭，对叶修个人的了解却不甚丰富，最基本的，他和叶修的联系方式少得可怜，假如有一天，叶修和他断了荣耀方面的联系，周泽楷要去哪找他呢？
黄少天罕见地没有回应叶修。黄少天很忙。
荣耀公司和一个高端电脑品牌合作，推出两款荣耀纪念版电脑，一款台式机，一款笔记本。该品牌还凑了一波荣耀大神，选了几个荣耀重镇，搞一站式宣传。黄少天必在此列，夏休苦短，还要工作，他就是去建讨论组了，把大家召集起来，言明到谁的地盘，谁负责接待吃喝玩乐。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黄少天一提出来，大家就都同意了，接下来就是分享各自的特色行程安排。
周泽楷最晚加入讨论组，轮到他，连投票权都逾期不候了，直接是无纸通知。没什么所谓，周泽楷也接受了。
讨论组里目前只有五个人，韩文清说完正事就下了，黄少天王杰希苏沐橙聊了起来，周泽楷去洗澡了，光着膀子披着澡巾回来一看，就看到王杰希说，他这种长相是典型的狼顾之相。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周泽楷拉上去看记录，原来王杰希说的是嘉世的副队长，刘皓。
苏沐橙呵呵道，哟，王队挺会看啊。这种没有直接否定模棱两可的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讨论嘉世副队长面相的话题却留有余地地打住了，黄少天靠了一句，苏妹子，就你这口气，不是顶着你的ID，我都以为这话是叶秋说的了，其实就是叶秋在用这个号吧，叶秋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