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仔细检查一下吧……千万别落下病根。”许巍洲仍然不放心。
一旁的某副将忍不住道:“殿下,他是军中资历最老的军医了,既然他说没事就不会有问题的。”
许巍洲点头,站在一旁看军医开始处理伤口。因为在水里泡得久了,很多伤口都腐坏了,除去腐r_ou_是项繁复的事,思言等人举着油灯照亮,军医低头用小刀处理着。
黄璟瑜咬牙忍着,对许魏洲道:“你回去歇着吧……”
“不,我看着你。”许巍洲坚持道。
“你这样看着,我压力很大。”黄璟瑜嘴角微微抽动。
“有什么压力?都是大男人,还怕我看你光膀子啊?”许巍洲坐在床边,烛光印得他双眸分外明亮。
黄璟瑜有些无奈地苦笑,胸口和胳膊倒还好,一会儿后腰和大腿的伤要脱裤子处理,让他盯着多尴尬……
“殿下,粥准备好了。”外面有人道。
“拿过来!”许巍洲冲过去,直接接过碗坐在床边。他仔细地吹了吹,然后把勺子伸到黄璟瑜嘴边。
“我自己来吧……”黄璟瑜被四周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要拿碗。
“怎么,瞧不起我这个主帅喂东西给你?”许巍洲微微蹙眉。
“不敢。”黄璟瑜笑道,“实在是不敢劳烦主帅。”
“此次你有大功,身为主帅慰劳一下是应该的。”许巍洲瞬间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表情,“快点儿,做什么扭扭捏捏,跟个娘们儿似的!”
黄璟瑜差点破功,瞪了许巍洲一眼,见对方满脸得意的神情,只有作罢,张嘴吃了粥。
第24章 二十四
(二十四)
直到深夜,伤口才处理完毕,许巍洲把闲杂人都打发了,单独留了下来。
黄璟瑜看了看不太宽敞的床铺,犹豫道:“你……要不去别的房间睡吧?”
“不去了,我陪着你。”许巍洲把门关上,然后坐回到床边,和黄璟瑜大眼对小眼地看着。
自两人重逢后,这才有了机会单独相对,可如今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良久,许巍洲揽着黄璟瑜,拉下他的衣服:“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黄璟瑜不明所以,感觉到一双微微冰凉的手触上了他的背部,缓缓滑动着。
“这个伤,是怎么回事?”许巍洲微微蹙眉,低声问。
“这是小时候的旧伤了……”黄璟瑜道。
“跟我说说。”许巍洲摸着背上那几道狰狞的伤疤,从肩部一直到腰部,即使是过了那么多年,仍旧清晰可见。看着这个伤口,仿佛能看到多年前皮开r_ou_绽的样子。
“小时候给人做工,搬木头石块,有一次木头没有摆好,从上面滚下来,被砸的……”黄璟瑜突然停顿了下来,他感觉到柔软的唇触上了那道伤疤。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肯定不会了……”许巍洲低声道,一颗滚烫的泪砸了下来,落在黄璟瑜的背部。
黄璟瑜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
“还疼吗?”许巍洲从后面轻轻抱住黄璟瑜,在他耳边问。
黄璟瑜没有说话,他感觉到心被狠狠一揪,痛得难以忍受。
还疼吗?
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自从八年前的那一天之后,他就知道,他没有资格再喊疼。能活下来,能有饭吃就不错了,谁还会在意疼不疼呢?
在寒冷的冬天没有棉衣,被冻得满手冻疮,却还要继续干活,因为不干活就会饿死;在劳累过度生病时,依旧坚持着要继续做工,他不屑于任何人的怜悯;在初次经商被地头蛇勒索时,也只能放低姿态,虚与委蛇。
就这么,一步一步,艰难地挺了过来。他从来不奢望有谁会真心关心他,对他好,因为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只有自己掌握一切,才让他心安。
可为何,这个少年现在这一句“还疼吗”,却彻底搅乱了他的心?
原来……还是会有人真心待他,还是有人会在意他疼不疼吗?
黄璟瑜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不疼了……”
“你骗人。”许巍洲恨恨道,“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许巍洲顿了片刻,问道:“黄璟瑜,你把我当做什么人?”
黄璟瑜愣了愣,默然。
“我喜欢你……黄璟瑜,我想做你的爱人,然后和你并肩面对困难,面对敌人。我希望,以后有什么困难和烦恼,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们共同分担;有开心的事,你也可以跟我分享,我们一起高兴。”许巍洲将下巴搁在黄璟瑜肩膀上,“你愿意吗?”
黄璟瑜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回过身,将许巍洲抱住,狠狠吻了上去。
许巍洲微微张开嘴,伸出舌头回应着,两人唇舌纠缠着,昏黄的烛光跳动,墙边的两个影子仿佛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黄璟瑜伤重体虚,很快就有些喘不过气来,许巍洲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清澈的眼神里,分明地激荡着热切的爱意。
“我愿意。”黄璟瑜将许巍洲抱入怀中,“只要你不弃,我便不离。”
“不会,才不会嫌弃你……”许巍洲笑道,再次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指锋一挥,蜡烛熄灭,飘出一阵青烟,“睡吧……”
“内功练得不错。”黄璟瑜轻笑。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许巍洲笑道。
翌日天明,许巍洲准备启程去追边西军,让黄璟瑜伤养好了再过去。可黄璟瑜听说了边境的军情,坚决不干。许巍洲想来想去,只有命人备了一辆手头上能找到的最舒适的马车,又铺了五床厚厚的棉絮,让黄璟瑜乘坐马车。
每到驿站就换马,日夜兼程地赶路,应该可以尽快追上。
“我哪有你想得这么娇气?”黄璟瑜靠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简直哭笑不得。
“能舒服点,为什么要吃苦?”许巍洲白了他一眼。这些天连日赶路苦战,大家精神都不太好,他也得趁着这几天养精蓄锐,不能把身体累垮了,前方估计还有一场大战等着呢!
那个叫诺尔的男人,自从被黄璟瑜和许巍洲的激吻刺激到之后,一直叫嚷着担心被杀人灭口,即便许巍洲反复保证他都不相信,报酬也不要了,死乞白赖地要跟在许巍洲身边。
“你跟着我不是更方便我杀你灭口?”许巍洲觉得好笑。
“不会,你肯定有需要我的地方。”诺尔很自信,“我在夏州经商多年,对那附近还是很熟的。”
许巍洲一想也不错,于是就带上了他一起,但是……
“你好像很不喜欢诺尔?”许巍洲问。
黄璟瑜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怎么招惹你了?”许巍洲有些奇怪,黄璟瑜平时对外人都是很客气的,不知怎么,唯独对着诺尔,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小子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黄璟瑜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离他远一点。”
许巍洲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然后捶着坐垫哈哈大笑起来。
黄璟瑜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瞪了许巍洲一眼:“笑什么?!”
“哈哈哈你真可爱!”许巍洲笑得揉肚子,然后蹭到黄璟瑜身边,“我怎么之前都没有发现,你吃醋起来这么可爱呢?哈哈哈……”
黄璟瑜气结。
黄昏时分,他们到达了一个县上,连日的赶路人困马乏,许巍洲决定还是歇一晚再出发。知县很热情地给他们腾出最好的房间,准备了最好的饭菜,就连逐日也吃到了最新鲜肥美的牧Cao。饱餐一顿后,许巍洲拉着黄璟瑜外出活动,整日坐在车里,屁股都坐得疼。
两人爬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上,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群山和荒野,一轮夕阳正逐渐下沉。
不像边境那般寒冷,春天的气息更早地出现在南部的这座小城里,翠绿的树枝和山脉,山坡上随意绽放的一丛小野花,四处都迸发出生机和活力。
那是一种“生”的感觉。
时光流转,但是万物不会因一场战事、一次灾祸、或者一个王朝的更替而有何不同。它们蓬勃而旺盛地生长着,静静看着眼前的苦难灾祸发生,从来不曾改变。
所以这芸芸众生,为了权利和私欲,血流成河争来的东西,到头来又如何呢?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人死灯灭,雁过无痕,最终什么也带不走。可人们往往都被这喧嚣迷失了双目,忘却了真正想要的东西……
许巍洲和黄璟瑜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一眼对视,已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许巍洲道:“真想什么都不管,和你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每天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
黄璟瑜心生向往,然而眼底很快又闪过一丝黯然。
许巍洲苦笑,再次和黄璟瑜一起静静地看向远方。
远方,落日最后一跃,沉入了云海。晚霞出奇地美艳,变幻出各种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