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邪祟还没抓到,一群人自己就先乱了阵脚,晓星尘道:“三位可是也为了邪祟而来?”
蓝曦臣似乎出神了片刻,蓝思追轻轻唤了他好几次,才回过神来,失笑道:“方才失礼了,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薛洋闻言,c-h-a嘴道:“既然如此,道长,不如我们就把事情交给蓝家的人吧,何必多管闲事?”
晓星尘沉吟了片刻,似乎有颔首之意,有泽芜君出面,这件事他也很放心。哪知原本躲在屋内瑟瑟发抖,双腿发软的李若语冲了出来,倏地抱住晓星尘大腿,泪流满面地道:“不行不行,道长,你不能不管这件事啊。”
薛洋不悦道:“有什么不行的,蓝家家主都来管你这破事了,你还怕什么?莫不是你心中有鬼?”
那李若语吓得魂飞魄散,泪痕斑驳,蓝思追看上去也是于心不忍,本就对薛洋抱有敌意,更是同情起李若语来,将人扶了起来,道:“李公子莫慌,有泽芜君在此,定能降服那邪祟。”
蓝曦臣却道:“既然李公子要道长留下,不如道长就留下吧。”
晓星尘轻叹道:“那便如此吧。”
一行人又随李若语回了大厅。李家在姑苏各地都开有丝绸庄,生意如日中天,家财万贯,李老爷膝下一女一子,两年前李大小姐更是喜结连理办了喜事,数月后又传出怀有身孕的喜讯,可谓是喜事双临,却终归是月有y-in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曾今有多么富丽堂皇,如今就有多残破不堪。院中冷清得连个家仆都没有,四下静寂,呼啸的风就像是厉鬼的凄叫,惶惶瘆人。
厅内六人,蓝思追蓝景仪二人警惕着薛洋,晓星尘打量着四周,蓝曦臣则边安慰边与李若语交谈。
薛洋随意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感觉都是废话,道:“不如《问灵》一曲如何?”这的确是最快最效率的办法。
蓝曦臣抚上裂冰,动作顿了顿像是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可以吗?李公子。”
李若语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焦躁不安道:“会不会有危险?那些可都是厉鬼啊,能不能行啊?”
不待蓝曦臣回答,薛洋道:“有什么不行的?”
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带着威胁,李若语噎了,很不情愿的点了头。蓝曦臣执起裂冰,少时,缕缕萧声倾泻而出,如泣如诉,绕梁不散。时而高鸣,时而低亢。片刻,果然招来一缕鬼魂。曲调一转,如是问答:
尔为何人?被谁所害?
答曰:李氏李如涛之女李馨。被徐凝儿所杀。
徐凝儿便是李若语口中那个丧心病狂的妻室了。证言与李若语所说分毫不差。一旁的李若语频频用袖子擦着冷汗,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干一般,此刻才缓过一口气来。
薛洋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蓝景仪不禁皱眉,嘲道:“不然还能如何?还能有什么内情?不是人人都像某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屋内就这么几个人,这话冲着谁说的,再明显不过了,薛洋y-in桀一笑,不置可否。
蓝曦臣已经将裂冰收好,道:“今日已晚,明日定当再来拜访。”
晓星尘也拱手正欲告辞,蓝曦臣却叫住了两人:“晓道长,薛公子,请留步。两位若是不嫌弃鄙舍简陋,不如今日小住一宿?”
晓星尘怕薛洋不便,是要拒绝,薛洋却道:“那就麻烦了。”
仙门世家各处都有小筑,姑苏蓝氏这样的名门望族就更不用说了,不消多久,就到了五里内的幽居。一贯蓝氏风格,小筑曲静清幽,泉水淙淙。
蓝曦臣带着人一路进去,穿过蜿蜒的长廊,来到一间屋前,薛洋止步在外,反正他想也没有人会欢迎他进去。
他倚靠在窗棂上,右手枕在后头,漠然道:“这件事可没有那么简单。”
蓝景仪不愿同他多说一句,只觉得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明明自己才是最黑心黑肺的那个,还总猜忌这个怀疑那个。蓝思追想的还是周全些,忍下x_ing子道:“薛公子何出此言?”
薛洋仰着头,双眼覆着白绫,却给人一种这个人在眺望夜空的错觉,他讥嘲道:“光一点就够了,这里可是姑苏蓝家的地盘,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难道不是求助蓝家?他难道就不明白远水救不了近火的这个道理?就凭你们含光君一向‘逢乱必出’这点,蓝家就不会袖手旁观。”
蓝曦臣也深知舍弟的x_ing格,确是如此。颔首道:“这的确不符合常理,莫非李公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薛洋摇了摇头,啧嘴道:“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他和他的妻子联合起来杀害了他老爹,姐姐姐夫都不是没有可能。这下倒好了,都死光了,最得利的可不就是他吗?这事要是捅破了,还能混吗?”
听他如此分析,几位神情变幻莫测,唏嘘不已。晓星尘蹙眉,终究不太赞同这个看法,目下没有证据,也不好妄自定论。倒是蓝景仪蹭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道:“那照你这么说,他为何还要杀了自己的妻子?”
薛洋笑了,笑他天真:“这个还不简单,怕东窗事发呗,他的妻子可是唯一的人证。”
蓝思追也不服了,道:“那既然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薛公子何以如此诽谤他人?”
诽谤?薛洋讪讪不再搭话。晓星尘道:“阿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明日一早再去李府罢”
前一句是对蓝曦臣他们说的,后一句则是对薛洋说的,语气中带着连晓星尘本人都不曾察觉到温柔。这一路下来,他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对薛洋好,似乎就是那么一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
蓝景仪不信!薛洋骗晓道长骗的那么苦!根本没有理由宽恕这样一个人。他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咬牙道:“道长,这个人如此待你,你不恨他吗?”可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妥了,太过僭越了,连忙道歉:“是晚辈失言了。”
蓝思追是想捂他嘴的,压低声音让他少说些。另一头晓星尘却没有停顿地道:“我……”才说了一个字,薛洋的呼吸凝滞了,他比所有人都在乎这个答案。
“不恨。”
放下,并没有那么容易。这个问题,晓星尘也问了自己不止一遍。薛洋杀人无数,害他万劫不复。恨!他本以为这是个无解之题,可当旁人问出时,他竟没有半分犹豫,就这么应心而答了。人心终非Cao木,我心亦匪石。所以他选择不恨了,给薛洋一条活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薛洋长吁出一口气来,积在胸口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喜悦,激动,让他难以名状,甚至有流泪的冲动。他生生咽了回来,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一如往常。
忽有东风拂过,吹落屋外海棠梨花,掀起那袭素衣道袍,打在那人轮廓分明的脸颊上,那双眼眸星光流转恍如十里寒霜乍然成了一汪春水般,泛起阵阵涟漪。
第二日,一行人又回到了李府。暖阳当头,碧空万里,是个温煦沁人的好天气。却与李府格格不入,仿佛日光怎么都照不到这边似得,灰蒙蒙的,一片死气沉沉,连风都是冷飕飕。
李若语双腿打着颤,带着他们饶了一圈,来到祠堂前,众人停了下来,只见硕大的祠堂内一片白花花的,堂心置着一口黑木棺。
蓝曦臣道:“这是……?”
李若语吞吞吐吐道:“这是内人的灵柩。”低下头,不停用余光去撇蓝家那几位,脚下踱来踱去。
薛洋抬步率先走了进去,伸手摸到那棺木,突然用力,大有打开棺盖之势。蓝曦臣拦住他,道:“薛公子,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薛洋果然收了力,扬起嘴角道:“行吧,那就共情吧。”
还不待李若语问‘共情’是什么,晓星尘也将手搭在薛洋肩头,五指收拢,断然道“不行!太危险了!”
若是被厉鬼附身,后果不堪设想。晓星尘蹙眉,不愿他有半分差池。当初在义庄时,蓝景仪蓝思追也劝说过魏无羡,但若是换成薛洋,他们倒是由得他去。
正僵持不下,薛洋却陡然倒下,晓星尘本就在他身旁,当即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眼中尽是慌张,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有开始共情。“阿洋……薛洋!”
薛洋昨晚没有睡好,只是有些头晕,才踉跄了一步,谁知道晓星尘忽然上前将他抱了个满怀,又觉得心脏跳得很快,有点贪恋这个怀抱,只好将错就错。原本还想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多躺一会儿,晓星尘焦急的声音却让他不忍,抬起右手摸上他脸颊,:“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晓星尘缓缓将他扶起,关切道:“真的只是累了?”
薛洋站稳了,道:“恩,不过也不完全如此。这口棺木……”
“是空的对吧?李公子。”
话音刚落,四人齐刷刷看向那个枯黄消瘦的男子。李若语以手遮面,道:“你胡说!里面明明放着……”
打断他,薛洋打了个手响,道:“是吗?有遗体在里面吗?”
没有。手响过后,什么都没发生。薛洋笑道:“里面若是有尸体,没道理我召不起来呀?”
是了!他们眼前这个人也是鬼道一人,天赋悟x_ing不比魏无羡差。蓝思追也忍不住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里面的……尸体呢?”
见事态发展至此,李若语颓然坐在地上,可那本来战战兢兢的他,变了张脸,凶光毕露,睚眦欲裂,状似疯癫地吼道:“为什么蓝家人要来管我家的闲事?我有求你们来除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