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战斗已近尾声,我施然放下拉弓的手,余光瞥见数道目光在我身上胶着。我侧首而视,只见数位夜叉族人正盯着我,满脸惊讶;我不以为意,回了他们一个完美的笑容,然后望明月当空,黑衣将军剑指大地,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汪深潭勾魂摄魄。
于是我想,今天的笑也许并不够完美,因为毕竟有些骄傲掺杂其中了。
……
我满足地翻了个身,掌心所触是一片温热,又有些滑腻,手感极佳,我于是往那边拱了拱,双手攀上那个温热的东西,紧紧抱在怀里,很哈皮地蹭了蹭。
怀里抱着的东西骤然一僵。
我本来更习惯趴着睡,但似乎是因为最近后背受伤、趴得太多的缘故,这几天伤愈,我便换了个姿势;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睡觉时候抱着点什么会增加安全感,今日实践,果然所言不虚。
一觉到天明。
傍晚出发、直到月升正中才回,回来时已是深夜。双方交战长年平手,但于我和黑大人而言便可算是凯旋;他也很高兴,我的伤又已经好得差不多,于是我终于在一个月以后品尝到了久违的美酒——虽然被黑保姆限制在了两瓶之内。
即使如此,那也美哉呀!
两个人各说各话谁也听不懂,却依旧兴奋地喝了小半夜,大概两三点钟才睡下……于是即便此时天已大亮,身边已有动静,但我还是挣扎着不想睁眼。
睡梦中,有粗糙的手背轻拍我的脸。
“……喂。”
“喂,醒醒。”
我不满地蹭了蹭,双手抱得更紧,几乎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怀抱着的东西结实而有弹x_ing,但却随着我的动作瞬间僵化,接着我听到低沉的怒吼:
“快点#……!”
……
吵什么嘛,抱个胳膊又不会怎么样。
被黑钢强制从被子里拖了起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消极抵抗般地帮忙整理东西。醒来才意识到自己抱着的居然是黑钢的手臂……原本两个大男人,抱了也就抱了,我却莫名有些理亏,也许是因为没抱过的缘故……至少在睡觉的时候。
醒来后才知道的第二件事,就是我们被通知要搬家了。
起初我二人空降到此,被认成j-ian细而遭遇围攻,虽有夜叉王出面救下我们,但终究不受人信任,狗眼看人低的事也在所难免,是以虽有地儿住,但房间和院子都是最小的;虽也能保证衣食,但似乎除了被褥还算精良之外,真是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
虽只是秋天,夜魔国的晚上却极冷,小得可怜的炭盆只能温暖那一小片地方。黑钢特意把它放在了我这边,但还是作用不大,还好我和黑钢体质都不错,晚上挤一挤,倒也还能忍受,尤其某人像个天然大火炉一样,天这么冷,身上却照样暖和。
所以……我说抱了也正常嘛。
而今非昔比,昨夜一战我与黑钢算是大显身手,回程之时便得到了夜叉王亲信的恭敬对待;与黑大人走在一起的我也受到了颇多关注,被众人用目光从头到脚洗了个通透。
嘛,这样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
不过,这小房子好歹住了一个月,突然要搬还蛮不习惯的。我抱着绵绵软软的枕头坐在榻榻米上看黑大人叠被子,想到这些东西恐怕也要换一批,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黑大人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可疑。
怎么了?
语言不通的缘故,我倒也没作深究,整理了衣服准备跟黑钢走出去,没想到后者竟抱起了两个枕头,颇有些粗暴地扔到我怀里;我连忙接好,抬眼发现他弯腰抱起了那团绣花锦被。
这是……一起搬走的意思?
五好男人嘴角微扬,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长腿一迈便出了门去。
“哎?等等我呀黑大人——!”
……
所以搬家的结果是,虽然房间大了,但睡觉的空间依旧那么大,黑炭的火炉功能得以持续发挥效用。
于我而言……反正黑大人睡觉老实,既不抢被也不打人,这么舒服的被褥不好找,就算是双人的,那也勉强可以忍了吧。
……
“a-i-u-e-o-”
“a-i-u-e-o-”
……
“i-ta-da-ki-ma-su-”
“i-ta-da-ki-ma-su~”
……
“a-li-ga-do-”
“a-li-ga-do~”
……
好吧你没看错,我就是在学日文。
夜叉与修罗的战争总在晚上,双方每每不分胜负;而我和黑钢自从初显身手之后便被调到了夜叉王身边,碰到有点水平的黑钢便上去练练手,我像之前一样后方掩护,就连战场上也跟玩闹一样,半点也不辛苦。
立下了战功,再也不用受人白眼;庭院有人打扫,衣食有人准备——虽说黑大人依旧时不时地亲自下厨,但总归是清闲了不少。这种情况下,晚上不辛苦,白天没事做,黑大人便要了几本书来看;我一个人闲得实在发慌,便扯着黑大人学起了日语来,没想到他居然很快便答应了。
我想他也很无聊。
和色雷斯完全不同的语言对我来说很新鲜,带着这股新鲜劲儿,我很是认真地学了几天,还学着黑大人的样子拿起刷子一样的笔来,一笔一划学着写;可黑大人却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我错误的拿笔方式纠正过来,并对我奇怪上扬的语调异常无语。
那能怪我么?我一百年来都是这样讲的嘛。
但新鲜归新鲜,学语言这种事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枯燥的。黑老师本就没什么教的打算,或许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于是我俩一个消极怠工,一个消极怠学,这讲授进度就这么无止境地慢下来;闲暇之余,倒是让我开发出了另一项新技能。
或者说,新语言。
……
我举着一张纸,纸上三两笔勾勒出几座远山。
黑大人冲我摇头。
我顿时义愤填膺,唰唰换一张纸,又三两笔勾出一匹驸马的形状,瞪着眼睛顽强抵抗。
——我要去。
——不许去。
——我就要去!
……
好吧,非要去……那就去好了。
瞪眼对战从未成功过的黑大人无奈之下再次妥协,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彻彻底底上了我这条贼船。骑着战马去旅游是相当爽的一件事情,初战之后夜叉王赐的两匹千里马健步如飞,一天之内往返自如,十分方便。
于是,原本应该好好教学的一师一生每天不务正业,游山玩水。虽说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伤还没好全的关系被限制了游玩距离——不能去太过的地方;但对我这个一个月基本没出门的我来说,已经足够让人满足了。想想那半个月间连出房门都要磨他半天,别说院门了,连待的时间长了都要被叫回来,严厉的黑当家半点也不给通融。
——天呐噜!是不是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抖M了?!
Σ(っ°Д°;)っ!
不行啊!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于是认真地思考起揭竿起义的可能x_ing来。
……
转眼,九月深秋。
西风卷残叶,枝头已现萧瑟,天气却格外的好——煦日晕染天际,秋雁两行排云。
如诗如画。
天高云淡说的大概就是今天这样。阳光很好,我穿着厚厚的长袍站在院子里,舒服地眯起眼睛,想必过不了几天就要被勒令裹上棉服;当家人在房间里整理着中午要吃的东西,空气中隐隐传来桂花糕的甜香。
我很喜欢。
因为日行千里,所以我们并不担心时间的问题,也就不必起得太早。夜叉王御赐的战马被我们拿来旅游这件事被多方侧目过,据说起初也有人向夜叉王本人告过状,但王本人却并不介意,于是我们得以继续无法无天地快乐着,日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那些有异议的人都被黑大人找去群殴——他们一群围殴我家阿黑一个,但结果……依然毫无悬念。
至于我自己,那就更没有考虑过那些问题,容易想太多的人必须刻意去让自己减少思考,否则将会经受不住负荷。我侧头看了看,那两匹马儿吃得正欢,想必它们也很高兴。
既然这样,别人的异议也都不重要了。
……
就像原本,也是羡慕要比反对多。
新换的房间大,足以分开摆下两个澡盆;院子也大得很,高耸的乔木绕院一周,中央一棵生得极盛的海棠,起得我和黑大人刚搬来时,它开着一树的花;虽没有月桂的香醇,但落花如雨,亦是别有一番意境。
而这么大而美丽的院子,自是吸引人的。
门口路过的一伙人见我装束整齐站在院子里,便顺道进来打声招呼。我因为多少向黑大人学了些他国家的语言,这点还能应付得了;他们之中有见过我的,也都知道我语言不通的事情,倒是见怪不怪。
“又要出去?”
“……嗯。”
或许因为天气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太让人愉悦,我心情极好地冲他们一笑。夜叉族的人很有意思,平时很严肃的样子,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我盈然的笑意想必惊到了他们,两个面生的更是直接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