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后来,就成了一起看他们的悲伤与欢笑,然后一起想着能让笑容多一点。每次加上摩可拿的追跑打闹成了家常便饭,总是被他叫成白馒头的小家伙玩得很开心;站在一旁的少男和少女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时常一久也逐渐露出轻松的笑容。
而我,也这样看着他们的笑容,逐渐乐在其中。
直到纱罗国与两个孩子分开,这样的打闹少了一些,取而代之是整日相对带来的少许尴尬。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的再次穿越,让我和他彻底与他们分离,尴尬反而一天比又一天地少了。我想起语言不通的日子里相对着比哑语,扯动了伤口的时候就被他狠狠地瞪,变成黑色的瞳仁让我有点不习惯,却又显出别样的帅气。
我想,我是从那时就已沦陷了。
一起生活,一起战斗,一起旅行,一起度过或美好或压抑的日子,不论同甘,还是共苦,他大山一般的厚重都能让我从灵魂深处安静下来,短暂地体验过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自由。
若是曾经有,大概就是曾经和双生的人紧紧拥抱时候,不管多苦也相信只要有对方,就有明天。
被王带回去以后学会了微笑,我想过,王也许就会是我的明天。
而今,只是想到黑钢这个人,就觉得哪怕没有明天,也没什么可怕的。
哪怕就这样死去,也满足了。
我站在他房门前,望着客厅窗前照进的即灭的夕阳,抬了抬枯柴般的手指想要敲门,可是又在接触到的一刻退缩了。
即便见了,又能说什么呢。
美好的记忆被我否决,他的心意被我一次次践踏,曾经的欢声笑语再也不见,一直以来无言的默契每日折磨着我,却也成了我和他之前最后的联系……明明理智告诉我一定要远离,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庆幸——
幸好啊,我和他还没到毫无关系的地步。
可这连日以来的冷战,沉默从温馨变得尴尬,言语从欢笑变成利剑,每次都伤得彼此鲜血淋漓。那成了与伤病纠缠在一起的心魔,每日每夜让我不得安宁,连午夜梦回都是空洞着疼痛的心口。
怪谁呢。
都是我自己执意要与他这样。
都是自己……
刚刚疯狂又坚定往这里走来的脚步转瞬便失去了坚定,我想要后退,心里空洞的那处却怎么也填不满。
只是看他一眼。
看他一眼就好了。
脑海中叫嚣着的声音让我再次抬起手,却连该怎么敲下去都忘记了。
心被希望与绝望撕扯着,真心与理智纠缠成了沼泽,我深深地陷下去,抬起的手筛糠一般颤抖。
我想见到他,可是却怕一看到他就会动摇,更怕他会动摇,怕自己会连累他经受更大的危险……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决不能让他再因我而遇险。这样想着,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决定要转身离去,门却在这样的一刻,打开了。
视线也几乎是无法移开地,我停下了即将退去的脚步,任思念放肆而来。
黑钢。
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在我身前投下y-in影,露出的精壮手臂结实而拥有力量。
黑钢。
双肩宽阔,下颌线条有如刀削,高挺的鼻梁,让他整个人都那样硬朗。
黑钢。
皱起的剑眉一如当初浓黑,眼睛狭长而棱角分明,是东方故事里标准的丹凤眼。
黑钢。
只是暗红色的眼睛,不再只有当初那样的坚定和骄傲,悲伤与无奈和我的影子一起混杂在那双眸子里,他望着我的目光极为温柔,却搅得我心口针扎一样疼。
黑钢,你为什么变了呢。
沉默了良久才响起的低沉的声音,压抑而沙哑。
“有事么?”
我动了动干涩的唇,喉咙却似失声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从不曾想过我和黑钢也会有这样尴尬的时刻——在一同旅行那样长的时间之后。哪怕是吵架也好,压抑的沉默像麻绳般勒住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大脑一片混乱的我只听见他似乎说了什么,然后后退半步,准备关门。
他就要关门了。
可我还有那么多话没对他说。
下意识躲避他目光的我,低头看见了他的手,是那带着贯穿掌心伤疤的手,一次又一次保护我的手,温暖地把我带离黑暗和恐惧的大手,现在就要推上这道门,将我和他阻隔在两极。
这本没什么难过,可这却是我和他最后的道别。
因为这场离别,马上就会成为死别。
“等等——!”
冲动第一次凌驾于理智,我不顾被门夹到的危险伸出双手,抢在最后一刻抵在了将要关闭的门缝。他见状连忙停下,低头确认我没有受伤的眼神一如既往,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发温柔。
黑钢。
这就是他,
让我愿意用生命去深爱的男人。
喜欢调侃他,看他生气的表情;喜欢支使他做这做那,看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又着手去做的不坦诚,就觉得很可爱;我喜欢两个人一起喝酒的晚上,喜欢有他忙忙碌碌的厨房,我喜欢在晚上睡觉时紧紧挤在他身边,只要是呼吸着他的味道,就能安眠一整晚。
情不知所起,竟一往而深,终至今日的无可救药。
曾经笑侃他不会与女人相处的我,现如今,单只是想到他以后也许会与一个女人结成家庭,心里就酸涩得无法忍受。
所以,其实当在东京知道了他心意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可惜幸福这种字眼,却从来都不能属于我。我已经从他那里获取了太多,欠了他太多,最重要的是即使深爱也无法回应他的这份心意,无法爱自己,无法珍惜自己,所以让他一次次地为我担心,为我深陷险境,直到最后还是只能以我的死亡将这一切终结。
正因为我是那么的喜欢他,所以才更要离开他,因为比起相忘,更怕自己会连累他危险。
那些逼自己说出的狠话,没有一句是真心。
我口口声声说不能原谅他,其实是不能原谅我自己。我知道回到色雷斯的这场旅行会再次让他陷入危险,却没有立场阻拦他的选择;我也知道,其实除了在死亡的问题上,他是一直在造就我,即使我的选择会让他心痛。
而这路上唯一可以让我庆幸的选择,就是东京那场旅程,水下的人是我。
如今,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隔着半开的门,我和他专注看着彼此。还好夕阳已逝,让我可以用视线勾勒他俊朗的五官,不至于再像那天一样因为他背光,而看不见他的表情。
从东京水下我就再未细看过的这张脸,我现在只想深深地记住。半年来都不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怕一旦看了,就会忍不住被卸下强装出的冷漠,把一切心意都说给他听。
现在有机会了,可是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我竟不知从何说起。
“黑钢……”
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的一瞬我呆了呆,他却没有再给我时间沉默。大力地拉开门,我被扶门的手带得向前踉跄了半步,听到铁门关闭的声响,接着就跌入日思夜念的怀抱里。
“黑……”
未尽之言,全被一吻堵在唇间。门啪地一声关闭,我被他死死地抵在门板上,大手箍在腰间,将我深深按进他的怀里,唇齿相接,我突然鼻头一酸。
他也许是知道的。
他也许是知道我要来说什么的。
我轻轻地回抱他,感受他的身体因惊讶而不自觉的一颤。他托住我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青涩的舌很快撬开我的齿关,将我口中的每一寸都尽数品尝,拥抱我的手臂似乎又不自觉地紧了紧,像是怕一松开就会消失的那样。
挽留的拥抱。
绝望的吻。
我突然觉得这对黑钢有些残忍,因为他是那么爱我,可我却无法爱自己,无法珍惜自己,让他一次次地为我担心,为我深陷险境。
他拼命地想要留住我,我却依然只能以一死将他的真心摔得粉碎。
身体突然一轻,他将我抱起放到柔软的床上,然后欺身覆了上来。吻被打断的瞬间,我大口大口地喘息,下意识睁开眼,竟看到他盈了雾气的眸子……他眸中的泪意让我的心也狠狠地疼了起来,拥抱着他的双手也不知不觉拥得更紧。
“对不起……对不起……”
希望下一世不要再遇见了,不要再为了我这样的人错付真心……
吻顺着下颌下移,颈间似乎更加敏感,身体也随之战栗起来,我对这样亲密的碰触下意识感到恐惧,微微的抗拒却反而鼓励了身上的人,他在腰背游走的手不安份地掀起了上衣下摆,顺势滑了进去。这具身体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严重的眩晕感汹涌而来,仿佛堕入梦境,我似乎看到了尸横遍野的雪国,再过片刻,又重回了闷热黑暗的街角,被接触的皮肤仿佛连着掩藏已久的内心,即将被另一个人亲密无间地碰触——
恐惧让体内的魔法在一瞬间暴走起来,我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几乎在梦中哭喊起来。
“法伊,法伊……”
手被大手紧紧裹住,额间落下轻柔的吻,他低声的呼唤带了哭腔,一声一声将我喊回了人世。他小心地帮我整理好衣服,又为我掖好了被子,我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般脱力,连一句对不起都难以说出口。
身上一轻,他拉过一边的被子盖在我身上,除了背影,就只留下一句几如蚊音的“对不起”。